春三月,岐山宗主道远真人为爱徒贺云书突破一事举行盛大的庆典。典礼上东道主提到了中州结盟一事,言称如今修真界修士力量薄弱,分开则在妖界的压迫下难以生存,不如在岐山的领导下结成同盟,大家一起互利共惠。
至于这盟主一职,理应由岐山派来定。
道远话说得理直气壮,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无外乎是看妖界最近内乱,他心思活络起来,想要做这个中州之主了。然而前来赴宴的大多也抱着求得庇佑的心思,依旧摇摆不定的自然也不会出声回绝,在这种场合下主动跳出来当刺头的才是傻瓜,而修真界活到这把岁数的一个个都是人精。
于是在场之人把酒言笑,宾主尽欢,眼看宴席将散,盟约要成。忽然有一弟子急报,说有贼人混入了岐山之中。他们不仅劫空了岐山的仓库,还一把火把这里烧作白地。
当着满中州修士之面,道远真人丢不起这个脸面,命自家得意弟子贺云书前去收拾残局。
没料到贺云书不仅没能被那几个小贼抓住,反而被劫走当了俘虏!
“停停停,你这些话都是听谁说来的?”唐淑月不得不打断程溪时绘声绘色的描述。
“岐山结盟一事,中州还有猜不到的人吗?”程溪时嗤笑了一声,“道远那点花花肠子,还打量我们不知道呢。”
“所以你们派出了探子?”
“也不算探子,是以前附庸我们的几个小门派。我师父以前在他们山中埋了暗手,即便这些宗门现在已经不再听命于我们山门,门中也依然有人为我们效力。”程溪时摆摆手,“怎么,他们禀告的和事实不符?”
“也不算完全不符,只能说有些出入……”唐淑月扶住额头,“你继续说。”
爱徒被人劫走,岐山宗主道远自然大为愤怒,当即派人封锁了岐山宗门,严密地搜查是否有贼人同伙的漏网之鱼。本来是不抱期望的搜查,没想到还当真抓住一个。
看起来甚为年轻的女子半点沉不住气,不过是被例行询问了一句,便当场露出了马脚。
“不,我觉得
她可能根本没想到要掩饰。”唐淑月由衷地感慨。
青年女子出言不逊,道远真人再三容忍,但他毕竟还是有脾气的,何况岐山派的颜面不能丢。于是二人当场大打出手,所战之处飞沙走石山体崩塌,原本应邀前来的客人望风而逃只求保命。
一柱香的功夫,道远居然没能成功拿下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大跌眼镜。道远真人气得额头直冒青筋,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看起来姿容普通的青年女子抬起头来,眼睛无波也无澜。
“宜川。”
话犹未了,暗黑的灵力顺着破碎的石头攀爬,所过之处腐蚀一片。石头冒出白烟,在灵力经过之后无声地化作灰烬,黑色的灵力如逆行的水流向道远席卷而去。众人面色大变,有见识的老人犹豫地出声:“魔族?”
那些隐匿在岐山深处的气息再也隐忍不了,几乎都有了出手之势。忽然有一只手从虚空探出,一把抓住了少女的肩膀。
少女一凛,但不知为何没有反抗。那只从虚空突然伸出的手将宜川拉进了一片虚无之中,一人一手眨眼便消失在了空气里。道远从虚空直扑而下,在来人消失的地方反反复复找了几圈,确定对方已消失无踪。
“荆山派,唐淑月!”岐山宗主咬牙切齿。
“拜他那一句所赐,现在的你在中州几乎可以算是声名远播。”程溪时说着转过游廊廊角,廊下新种的桑树刚刚抽芽,叶片还是嫩绿的鹅黄色,“原本说好的结盟也暂停了,毕竟谁也不想在一片废墟上结盟,怪伤面子的。”
话是如此说,更多人是考虑到中州新势力的出现,和道远真人在此次战斗中的失利。魔族在大陆消失万年,中州修士界几乎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但忽然出现的女子,力量来源显然不是寻常修士那般简单。若是魔族再次出现在中州,必然要再次掀起一番风雨。
“我本来也很有名的。”唐淑月认真地说,“跟道远那句话没有半点关系,我都是靠自己的实力出名。”
“而且当时把宜川抓进帝台棋的人是林宴和不是我,道远自己认错了
人。”
“使用神器的出名吗?”程溪时不客气地撞了撞她的肩膀,“这就是你今日和林宴和来这里的原因?”
“是这样没错,毕竟如果荆山派想要回到中州,必然要首当其冲面对妖族的攻势。”唐淑月严肃道,“岐山派想要盟友,我们也一样需要。”
唯一问题在于,洞庭山山主会不会答应,而神兽螣蛇又在其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我师父那里你不必担心,”程溪时眉眼不知怎么沉了下去,“我师父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即便是看在你师父的身上,我师父也不至于完全袖手旁观。”
“至于他……”
“怎么了?”唐淑月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
程溪时往前踏了一步,正好站在了阳光之中。唐淑月在身后看着她,程溪时耳廓上的汗毛逆着光,显出一种淡淡的金色,在阳光中格外清晰。
她看不到程溪时的表情。
“你与林宴和,久别重逢之后感觉怎么样?”程溪时的声音从前面缥缈地传过来。
“实际上,我觉得不太好。”唐淑月没有问下去,自然地转到了另一个话题。她靠在游廊的柱子上,双手抱胸。
程溪时显然没想到唐淑月会这么回答,惊愕地转过头来。于是唐淑月看见程溪时的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一圈。
唐淑月心里打了个突,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试图转移程溪时的注意力:“你听过使用神器的代价吗?”
作为曾经天下人的试炼地,柴桑谷这几年过分安静了下来。洞庭山自身难保,若是随意地让外人进出,很难保证不会混入妖族的奸细。
更显而易见的理由是,曾经被囚禁在柴桑谷中,被迫承受修士的执念恶意与心魔的神兽螣蛇,已经突破了禁制重现人间。即便有金丹以下的修士进入柴桑谷中,柴桑秘境也再也不能为他们提供梦境的试炼了。
而这一年春天的柴桑谷,终于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传闻中在中州消失多年的林宴和终于重现人间,一脚跨进了石头小院的门槛。
披着一件鹅黄色外衣的青年坐在院子的石桌旁,面容苍白到几乎透明。
旁边火炉上还冒着蒸汽,煮着一壶春日的新茶。
“我原以为神兽住的地方会格外气派一些的。”林宴和打量这院子的布局。这院子修葺的情况,让他想起了自己以前下山执行任务时去过的农家小院。厢房必然靠着厨房,正屋门口前砌了两层石阶,院落一脚必然会修鸡棚,旁边趴着一条看家护院的狗。
……堂堂神兽大人,竟然当真在自己的院子里养起了小母鸡。而且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个个养得油光水滑,一看便知是绝好的煲汤材料。
这生活,乍看起来和农夫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是我建的,实际上,我也很想知道她当初是怎么想的。”螣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宴和。
只见青年长身玉立,面容俊朗。明明是最为纯净的火灵根,却半点不见火灵根的燥郁之气。只觉得那股力量如同流水一般,游走于青年周身,随时可以对发生的意外情况做出反应。
比他当年在幻境之中见到的少年比起,已是沉稳了许多。
但是作为前来结盟的一宗之主,他够格吗?
“而且我本以为,今日来和我商议的会是如今的荆山之主唐淑月,再没料到是你。”螣蛇收回目光,示意他在旁边随便坐。
“很失望?”
“只是不太理解,唐淑月在荆山派掌事了四年,如今你一回来便全权交托给你。”螣蛇道,“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淑月生性懒散,其实不太喜欢管事,之前不过赶鸭子上架罢了。”林宴和想了想,“这四年是我不在身边,但如果我回来还要她东奔西走劳心费力,这师兄也当得太不称职了些。”
“只是师兄吗?”螣蛇若有所指,“和我听到的可不太一样。”
“螣蛇大人认识程溪时?”林宴和动动脚趾也能猜到这一点,毕竟全中州能比程溪时更八卦的人不多,何况这是在洞庭山。
“不仅是她,”螣蛇神色难得柔和了一些,但那也只是一瞬,“我听过洞庭山许多弟子说起过你,还有唐淑月的种种。而且,你可别忘了。”
“我见过你在柴桑幻境里的美梦,”螣蛇顿了顿,“
拜堂成亲那一段的。”
“所以说,林宴和知道你使用神器的副作用之后,便再也不肯让你继续使用?”程溪时面色发白。
“对,所以他才坚决要求我尽快把荆山迁回旧址,这样自我不会流失得更多。”唐淑月有些泄气,“但这谈何容易,一旦荆山派重新迁回中州,南芷就算再忙,也会想起来和我们算账。”
“但失去了师父的我们,真的有力量和南——”
唐淑月没能够把话说完,因为程溪时忽然扑了过来,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把脸埋在了唐淑月的肩膀上。
程溪时用了很大的劲,不知情的人很容易误解成她想把唐淑月勒死。唐淑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明白自己的朋友何以这般伤心。
“你们都这样,都是这样……”
程溪时伏在唐淑月肩头一抽一抽,简直泣不成声。
“怎么了?”唐淑月一头雾水,只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可我不能像林宴和要求你那样要求他,我不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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