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记忆分离(1 / 1)

作为曾经的神葬之所,占据一千一百八十四里的苦山一直以神秘莫测闻名。唯一有人居住的分山,莫过于苦山名下十九山中的少室山。两千年前有一位大乘期修士扎根于此,逐渐建立起了他自己的宗派。今年青云一百中输给微平生的刘明成,便是少室山的弟子。

虽然苦山路径稀少鲜有人烟,但阻止不了修士探路的决心。天地开辟之初,众神尚未升入天界,仍在人间和人族毗邻而居,留下了许多远古神族居所。即便他们已经飞升天界再不归来,也不妨碍他们的居所感染了众神的神气,生长出了许多罕见而珍贵的草药,还有他们飞升时并未带走的神器。

而摆放在休与山山巅的帝台棋,便是当初众神遗存的神器之一。

“你要去休与山?不成不成。”正在田间除草的农夫一听唐淑月的问路,连连摇头。

“为什么不成?”唐淑月回想起清微当初说的话,接着追问下去,“是休与山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吗?”

“不止是休与山,主要他那一带都很邪门……”

“大中午的,说什么邪门的话?”爽快利落的女声从唐淑月背后响了起来。

眼见到了正午,是凡人的饭点。农夫的妻子携了饭菜和凉汤来给自己的丈夫送饭,热情地要路过的唐淑月也尝一尝。唐淑月盛情难却,从盘子上拿了一个玉米馒头。

“这位仙子说她要去休与山,”农夫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两把头上的汗,涉水走到田埂上来,“我正和她说呢,那几座山都怪邪门的,根本上不去。”

他妻子把眼睛一瞪:“你管什么邪门不邪门的,人家姑娘可是修道之人,怎么能跟我们一样被那山路迷住。”

“实际上,我也不是很认路。”唐淑月打着哈哈,“所以我才想问一下这位大哥怎么走,那一带究竟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修道之人看起来年轻,大多都已经上了年纪,长相做不得数。那妇人听出唐淑月年纪还小,看她的表情都柔和了一些。

“苦山那一带,药草最多,灌木长得倒比人高。”农夫拿起馒头,就着凉

汤啃了起来,“以前有修士到这里,花大价钱收购山上的药材,我家的想采点药补贴家用,大早上也不与我说,直接背着篓子上山去了。”

“然后呢?”

“然后没能上去。”妇人苦笑着摇头。

“眼见那山就在前头,转个弯便能爬上去,结果绕来绕去,再也找不到上去的路。好不容易找到了路,顺着爬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爬上去了。结果一回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不知不觉又下来了。”

“当时我还以为是鬼打墙哩。后来听村头老人说,那山以前是仙人住的地方,凡人根本上不去。所以我在山脚采了点草药便回来了。”

“那几位道长看了一眼,都不肯收,说只是普通的草根子。”

“竟是白跑一趟。”

农妇的话犹在耳边,唐淑月已经踏上了前往休与山的路。一路上景色宜人自不必说,转过一个弯,上山的路已在眼前。小路两旁赤红的草长到人腰处,叶片修长而窄,只有一指宽。然而生得十分坚硬,半点没有弯折。唐淑月走在其间,有一种身旁都是直立铁条的错觉。

因为害怕自己迷了方向,她曾经试着御剑至半空看清小路的方向,却发现不知为何无法做到这一点。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压制着所有的来人,让他们在这里必须得毕恭毕敬地走上山去。

历尽千千万万年之后,上古众神的神威依旧残留于此,震慑着所有的后来修士。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道路依旧平坦,半点没有上山的迹象。唐淑月暗暗焦急,生怕自己完成不了清微的任务,不能将帝台棋带回给师父。赤色草丛却忽然在她眼前分开,露出一条泥泞的小道来。

唐淑月一怔。

“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还要犹豫呢?”一个很年轻的男声慢悠悠地传过来。

唐淑月不再犹豫,捻了个避尘诀直接走了进去。

不过短短数十步路,她所见到的风景却又和自己先前见到的有所不同。一弯碧色的湖泊出现在唐淑月的眼前,晶莹透亮得仿佛一块美玉,盈盈可见湖底的五色彩石。数尾黑色的游鱼在灵巧地围着鱼钩游来游去

,却并不触碰那份饵食,似乎非常清楚这份美味背后的危机。

握着钓竿的人披着蓑衣坐在一个破破烂烂的蒲团上,头上戴着一顶笠帽。唐淑月看不清他的头发是什么颜色,只是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实在年轻,不像是师父说的什么侍神者。

“小友远道而来,可惜没什么食物招待。”他放下了钓竿,原本围绕着鱼饵游来游去的游鱼乍然受惊,一摆尾便四下散开,再也看不到踪迹。

“不敢。”唐淑月显得有些抱歉,“倒是淑月打扰道长钓鱼的雅兴了。”

“你叫淑月?”渔夫转过了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唐淑月的长相起来。

唐淑月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声音,便觉得这应该是个年轻人。这一眼也证实了她的看法。眼前的渔夫眉眼清润,鼻若悬胆,五官舒朗,眉毛漆黑。即便是在美人遍地的修真界,应该也是非常受人欢迎的类型。

至于头发……

她的目光往上略移了一些,却只能看到他额上几缕红色的头发,被梳拢进了斗笠之中。

“尹青河果然不愿意见我。”渔夫打量完了唐淑月后摇摇头。

唐淑月一惊。

“道长认识家师?”她试探地问。

“家师?”渔夫从蒲团上站起身来,“你说尹青河是你师父?”

唐淑月没有否认。渔夫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有意思。”

虽然不知道对方说的“有意思”是什么意思,但唐淑月也并不关心。她只记得自己的任务,眼见渔夫拎着木桶要走,她赶紧加快了步伐追了上去。

“不知道长可知道休与山的侍神者?家师命我来,是想问他取一样东西。”

“休与山上侍神者有许多,你是在说哪个?”渔夫头也不回。

“说是须发皆白,应该是一位很年长的先生了……”唐淑月有些迟疑,毕竟清微当初也没把话说得太清楚,而她又不擅长描绘人的长相。

“休与山二十年前确实有一位满头白的侍神者,但现在早就没了。”

“没了?”唐淑月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声音下意识提高了起来,“难道那位道长已经去世了?”

年轻

渔夫忽然站住脚,脸上似笑非笑。

“小丫头片子,你这是在咒谁呢?”

“啊?”唐淑月有些茫然。

渔夫不再多言,伸出那只空闲的手,便将自己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出现的是一头半红半白的长发,如水般倾泻在他的身后。

这所谓的“半红半白”,绝非只是夸张,真的是一半一半的。头发下半截是干枯的灰白色,而靠近头皮新长出来的上半截,却是艳丽非常的红。交接处参差不齐,显得十分诡异。

“近几年山里不时兴白色了,我就没再染。”渔夫拈了一缕头发放到眼前看了看,显而易见十分嫌弃,“没想到两种颜色夹杂在一起,比我想象的还要丑一些。”

“道长可以试着将白色的那部分剪掉,”唐淑月建议道,“我觉得这样看起来应该还行。”

渔夫重新将斗笠戴回到脑袋上,这次他没把自己的头发都包进去,而是任它们披散在自己的身后。

“我觉得不行,”他毫不迟疑地否决了唐淑月的提议,“这样就挺好的。”

唐淑月:“……”

刚刚说这样显得很丑的人,难道不是你本人吗?

有了山中侍神者的带路,休与山终于对外来之人打开了怀抱。山中常年青翠的松柏郁郁葱葱,落叶在地上摞了厚厚一层,踩上去非常松软。潺潺的溪水顺着山体流下去,最终汇聚到山下那一弯湖泊之中。林间偶尔能听到雀鸟婉转的鸟啼,却是唐淑月从来没听过的品种。

“这里就是休与山吗?”她轻轻地问道。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唐淑月对待渔夫的态度比原先更加恭敬了一些。毕竟待会儿有求于人,虽然清微给了她那颗玉珠,但她并不清楚对方会不会答应这笔交易。

“这里就是休与山。”渔夫肯定了她的疑问。

山路走到尽头,眼前忽然出现一座假山,一旁生了郁郁葱葱的灌木,许多苍翠欲滴的藤蔓爬满了山体。假山旁另辟了一方小池,池水清澈,上面飘浮着淡淡的云雾。

唐淑月瞳孔微微收缩。

好多药材!

“想要吗?”渔夫没有回头,却

似乎看出了唐淑月的想法。

“想要,但是买不起。”唐淑月诚实地回答。

渔夫低低地笑了起来。

绕过假山山体,便是一座宽阔的亭子。亭下匾额写着“月朗清风”四个字,两旁对联写的是一句旧诗:“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庭中设着一张桌几,唐淑月远远看见上面放了一张棋盘,上面黑白纵横,隐隐带着杀气。

她的心忽然一跳。

“果然,尹青河叫你来,又是为了帝台棋。”渔夫又摇摇头,“还是这般不长记性。”

“家师以前来过这里,求过帝台棋?”唐淑月问。

“他那哪是求,”渔夫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旧事,“是明抢。”

“然后呢?”

“然后他在诸位前辈的围攻下付出了一点代价,却不是我想要的。”渔夫眯起眼睛,“我当时问他,他要帝台棋是要做什么。他明明什么都说不出来,但是一定要带走。”

“付出了代价?”唐淑月下意识追问道,“什么代价?”

“不是我想要的,我也忘了是什么代价。”渔夫耸了耸肩,“总之他最后没能将帝台棋带走,这一点大概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十六年来路过苦山都不肯来见我这个老朋友。”

唐淑月想起清微平时那副懒散的模样,很难想像出他会遭受打击。

“不过十六年之后,他让你过来索要帝台棋,必然是准备好了报酬。”渔夫转向唐淑月,伸出一只手来:“给我吧。”

下一刻,那颗黑色的玉珠不受控制地从唐淑月的荷包中飞出,静静地悬在渔夫的面前。

“原来如此。”年轻的侍神者端详着面前的玉珠,“难怪十六年前我在他身上一直找不到这个,原来当时它已经被分离了出来,成了死物。”

“这是什么?”唐淑月喉咙有些干涩。

“你不知道吗?”侍神者有些诧异。

“帝台棋作为休与山神器,可以逆转阴阳,将空间与时间全部藏匿其中。”

“因为神器的力量巨大,对使用的人要求非常高,同时借走它的人必须付出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作为代价,那便是‘自我’。”

渔夫一抬手,黑色的玉珠飞入他的掌中。

“而‘自我’在人身上最直观的体现,便是——”

“记忆。”唐淑月低声说。

她想起去年那个坠入沼泽的噩梦,从未知之地响起的声音犹在耳畔:“记忆是人组成的一部分,和感情互为交织。正是因为这种东西的存在,人们之间才能产生温情与联系。”

“不错,确实是记忆。”侍神者没想到唐淑月还能抢答,眨了眨眼睛,“当然,还有记忆带来的感情。”

“虽然只是一部分,”他补充道,“但这确实是你师父的记忆所在。”

“你想不想知道你师父最重要的记忆是什么?我可以给你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渔夫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兴高采烈的表情,单纯天真得像是个稚子。

唐淑月无声地打了一个寒噤。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比较晚,大家不必等。

如果以后来得及,我会把更新时间移到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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