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人狰狞的脸越来越近,虎式轰隆隆的身影也在飞速的逼近,乔恩在碾压过来的战车下徒劳的伸着手,像是要让郑英奇拉走他一样。
郑英奇不顾一切的想去拉他,但剧烈的爆炸响起,硝烟尽散后,乔恩连影子都没了,只剩下一下伞兵在顽强的作战,然后在坦克的碾压下,发出了令灵魂酸疼的声音、然后化作了一滩滩的肉泥。
上校呐喊着带着伞兵冲向了坦克,一阵机枪的轰鸣过后,却只留下了遍地残尸。
“不!”
郑英奇徒劳的吼叫,随后上校又出现,可那张明显是白人的面孔却发出了熟悉的汉语,而且还是那么的……熟悉。
“郑英奇,你小子他娘的装什么怂样?你他娘的能被打倒?扯淡吧!给老子站起来!老子的兵怎么能被打倒?站起来!老子没和德国人打过仗,你小子要给老子长脸!狠狠的收拾德国人!别给老子拉稀!”
熟悉的语调、亲切的骂娘声,让人想哭的语气。
团长!
是团长!
郑英奇激动起来,他大喊起来,喊着团长、团长,但这时候,却感觉有人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想也不想的挥出了拳头,朝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接连轰去。
“哦上帝!”
“法克!疼死我了!”
“天呐,这小子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耳边传来的嘈杂的惨叫和抱怨,正在挥动拳头的郑英奇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他费力的睁开了眼睛,刺目的光亮瞬间充斥了他的世界,几秒钟后,他才在周围乱糟糟的骂骂咧咧中清醒了过来,再一看——地上躺着四五个挂着红十字的医疗兵,正骂骂咧咧、恐惧的看着自己。
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的郑英奇,不好意思的朝倒在地上的几人说:“抱歉,我以为是德国人……”
“上帝啊,你的力气可真够大的,我简直怀疑你是棕熊伪装的。”一名医疗兵揉着酸疼的胳膊,抱怨着说。
“谢谢夸奖。”郑英奇不以为意的回了一句,然后打量着周围——一张张单人床摆在还算宽阔的屋子里,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津津有味的观看这边的伤兵,看伤兵的样子,这里应该是个轻伤病房,不是那种缺胳膊少腿的重伤病房。
轻伤病房吗?
郑英奇揭开了被子,看到了自己的两条腿完好无损的搁在床上,试探的动了下后,感觉不错,没有麻木的感觉——这是没有瘫喽?
一名医疗兵站起来拍着屁股上的灰尘,惹得周围的几个伤员狂翻白眼,随即这名伤员上前查看了郑英奇打着的吊瓶,确认没问题后,说:“你可真是个幸运的家伙,被埋了半截身子,挖出来的时候都以为你要完蛋了,没想到却一点问题都没。”
“我运气一直不错。”郑英奇敷衍的回了一声,目光在屋子里搜索查看,想找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但病房内的二十多个伤兵中,并没有一张略显熟悉的面孔。
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昏迷前的画面,上尉没了左臂、莱宾中弹、杰克森丢了半截小腿……其他人呢?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后,郑英奇问还没有散去的医疗兵,问道:“请问……你知不知道兰姆勒守军的情况?”
尽管问话的时候,郑英奇显得很平静,但心里却忐忑不已——他怕听到最不愿意的听到的消息。
医疗兵还没回答呢,周围的伤兵就用震惊的目光围住了郑英奇——卧槽,这货是从兰姆勒出来的?
战地医院的消息是最灵通的——有人打趣说那里的消息灵通程度,仅次于指挥部,比官方通告上更有用的消息,往往能在战地医院中探听到,就像这个野战医院一样,从各个战场上下来的伤兵汇聚一处,相互间的最大的谈资就是自己经历的战事。
从D日开始,残酷的战争到处都在爆发,犹他海滩上的喋血、奥马哈海滩的血色登陆,在医院里都能听到亲历者的诉说——奥马哈海滩打的很残酷,伤亡数字让人惊心动魄,可比起那个叫做兰姆勒的小镇,奥马哈海滩的登陆战,却为之逊色不少。
三百七十九名来自101师和82师的伞兵,还有七名后来支援过去的游骑兵,在那个叫兰姆勒的小镇前后坚守了四天时间,自上往下,前后只有77个人活着离开了那里,而这77个人活着离开的人中,有14个人因伤重不治进了死亡名单!
其间经历了什么,从这组数字上就能看出来——据说援军赶到的时候,整个小镇已经化为了废墟,到处都是尸体,听说仅仅为了掩埋德军的尸体,一千多人的援军在使用机械的情况下,还花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
“伙计,你是从兰姆勒出来的?第一波撤离的还是后面撤离的?”一名伤兵忍不住出手询问。
“我想先听下兰姆勒守军的情况。”
“好吧,是我多嘴了——可是,我真的很好奇,你们在那个小镇里是怎么坚守的?”伤兵道着歉,但却依然八卦不停的连珠发问:“知道吗,刚开始听到兰姆勒战事的时候,我以为是你们伞兵在吹牛,等到后来证实的时候,我们怎么也想不通,你们是怎么办到的——比起你们,我觉得装甲部队都该丢下他们的谢尔曼,然后滚回家玩女人去。”
“法克!你这个像土拨鼠一样的混蛋,说什么呢?”另一名伤兵被这家伙没把门的话激怒了,出身装甲兵的这名伤兵,面对出口嘲讽装甲部队的混蛋,忍不住将手边的东西砸了过去。
“我就说你们坦克部队呢!被虎式打的跟孙子一样,把步兵全甩给德国佬!”
两人隔着一张病床由大骂变成相互砸东西,枕头、被子、鞋子、罐头盒子诸多东西在空中飞舞,躺在战火中间的无辜伤病,却若无其事的朝医疗兵说:“嘿,伙计,不用管他们两个,他们丢一阵就安然了,麻烦你给咱们的勇士说一下他关心的问题,好吗?”
医护兵点点头,朝郑英奇说起了他所知的情况,再加上其余伤兵七嘴八舌的补充,郑英奇总算了解到了援兵赶来、自己昏迷后的情况,也知道了最后的伤亡数字。
……
这人呐,千万不要和主角比命,那会让你嫉妒死的——这是郑英奇从多方打听到了兰姆勒战事结局后唯一的感慨。
自己算是铁打铜铸的吧,可这场战斗下来,医院里昏了四天,身上被军医拔出来了无数的碎片,浑身绑满了绷带,胳膊上还留了两处贯穿伤,可瑞恩呢?
完好无损不说,居然还在援军到来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俘虏了23个德国人!
关键是他一个人押送这么多俘虏迎向援兵的画面,被随队的记者给抓拍到了,第二天其大名就响彻了整个盟军——废墟遍地的战场上,无数的尸体、战车的残骸在绝望的摆放着,一个狼狈的伞兵,大大咧咧的带着一堆俘虏迎向援兵,比摆拍还夸张的画面惹得无数人质疑,可当人们了解到事情的经过、再加上记者美化后俘虏的回答,事情的反转让瑞恩瞬间成了当前最火的英雄。
兰姆勒守军的骄傲战绩,更是让政客们欣喜若狂,据说瑞恩第二天就被飞机直接接回了美国,回去接受英雄待遇去了……
真·唯一赢家!
当然了,这不是郑英奇关注的重点,他关注的重点是其余人。
“其他人?他们都在‘特护病房’!你想过去探望他们的话,最好朝军医打申请,”医护兵笑着说:“没有军医的批准,守卫‘特护’病房的士兵是不可能放你进去的。”
“这么高的待遇?”郑英奇惊讶的问——在对比下自己被丢进这里的样子,他心里有种万马奔腾的感觉,虽然咱不计名利,可……
可不能这么欺负人不是?
“还不是被他们给祸害的?”医护兵没好气的指着病房内的其余伤兵,“他们受伤情况都比较严重,本该好好休息的,但他们时不时的就偷偷摸进去,中尉没有办法,只能申请在门口安置了守卫。”
屋内的伤兵们讪讪,谁叫兰姆勒的战事被誉为“D日以来的最大奇迹”呢?他们当然想从亲历者口中得知情况嘛!再说,又不是他们这一个病房的伤员好奇,怪我们咯?
郑英奇问:“能带我去找军医吗?我想去看看他们!”
“OK,没问题!”
医护兵口中的军医,是这座战地医院的一位中尉医官,在见到郑英奇后,忙迎了上去,带着歉意解释了为什么会把郑英奇丢进轻伤病房的原因:
“中士,我们检查过你的情况,你除了左臂的两处枪伤外,并没有其余伤处,因此只能把你安顿在那里——其实我们是希望那里的活力能早点把你唤醒。”
活力?
听着不远处病房里还在用枕头、被子等没杀伤性的东西当武器上演全武行的声音,郑英奇算是明白了军医口中的活力是什么了——他假装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小伤口这回事。
“我带你过去吧,你的那些战友一直追问你的情况。”军医示意郑英奇跟自己走。
跟着军医的脚步,郑英奇慢慢接近了“特护”病房,但心却忍不住提了起来,他怕见到死气沉沉的画面,怕见到一堆伤员绝望的灰色面孔,从军医的话中,他了解到“特护”病房里的众多兰姆勒勇士,绝大多数的人都成了缺胳膊少腿的残废,他怕那些一起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生死与共的家伙,接受不了残废的事实,一个个以绝望、消极的姿势,在里面挺尸。
可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距离病房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他就听到了欢闹的声音,一个个熟悉的声音,正在里面意气奋发、喜笑颜开、欢天喜地的吼着聊天,从飘过来的话语中,他能听到话语中带着的欢喜味道。
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那种喜悦。
【这些家伙……这么的乐观?】
郑英奇疑惑,他想,换做是自己的话,如果废了,不可能这么激动吧?
推开门帘,穿着病号服的郑英奇出现在了“特护”病房的门口,屋内先是一阵死寂,随后爆发了热烈的欢笑,缺了左臂的上尉、没了一截小腿的杰克森、明明看上去奄奄一息却总感觉倍儿壮实的维尔什,还有阿利、莱宾……
一个个熟人都爆发出了热烈的欢迎。
“雅各布!”
……
从兰姆勒出来的众人,状态出乎意料的好。
没有郑英奇想象中绝望死灰的样子,热切的交谈过后,郑英奇总算是闹明白,这些家伙为什么这么开心——他们将会在三天后被转移到海边,登上回英国的舰船,然后换船回家。
是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失去了作为战士的资本,所以只能……激动的回家了!
郑英奇发自内心的为这些能离开战争的人感到高兴,他挨个的和这些一起在地狱的里摸爬打滚的伙计拥抱,衷心的为活着而高兴。
是的,经历了激烈的战斗、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他们,仅仅是活着,就足以让他们喜笑颜开了。
阿利和维尔什最有感触——他们本以为死定了,但没想到在最后的关头,却是峰回路转,那种由地狱突然闪现进入天堂的感觉,两人想起来都是记忆犹新。
……
维尔什和阿利的伤势不轻,用军医的话说,如果子弹在偏一点点,这两人就没机会睡在“特护”病房里其他人聊天扯淡了,作为兰姆勒的英雄,他们两人也获得了回国的资格,但和失去了肢体的几人不同,他们可以回国调养身体,可以作为英雄接受英雄的待遇,但在战争没结束前,他们还是属于战争的。
翻译过来就是说,包括维尔什和阿利在内的七个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英雄”,他们还不能退出这场战争,即便回国,他们还是会被派会战场的。
因此,维尔什和阿利拒绝了回国。
用维尔什的话说:“我可不想在国内当完英雄以后,被随意的扔进一支不熟悉的部队中重新加入战争,既然我还属于这场战争,那我宁可呆在E连!”
两人出于这样的考虑,因此才拒绝了回国,作为伞兵,他们将在伤愈后,重新回到E连,回到他们熟悉的E连。
而郑英奇呢,醒来后在医院里无所事事的呆了两天,在上尉他们被送走的前一天,向军医提出了要归队的请求,军医检查了郑英奇的身体状况后,啧啧称奇的开出了出院证明。
“你其实可以多呆一段时间的,以你们作为兰姆勒英雄的身份,没有人会说什么。”军医很好奇,别的伤员,复原后都是想法设法的继续在医院多留,可眼前的这个人,却迫不及待的想重新回归战争——真是个奇怪的人。
拿着证明的郑英奇,笑着说:“我讨厌离别。”
讨厌离别?
军医更是疑惑了,什么意思?
郑英奇笑笑,没有过多的解释,和军营道别说:“我希望在战争结束前,不会再遇到你。”
军医笑了,很有意思的一个伞兵嘛,他回答说:“密突。”
……
6月17日下午,郑英奇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战地医院,搭上了一辆开往卡朗唐的卡车。
那里,E连仍旧在战斗着。
(有谁看过《舌尖上的霍格沃茨》?据说那本书的作者幽萌之羽大佬结婚欸,遥遥祝福大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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