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鹏轻拍着郑英奇的手,说:“很好,很好啊……”
郑英奇想挤出一个微笑,但面部却怎么也挤不出表情来,他想说话,嘴巴却像是堵住了一样。
龙小云这时候蹲了下来,柔声说:“前辈,你能给我们讲讲第一特种侦察连的故事吗?”
“好啊,”段鹏笑着说:“你们只要不嫌弃我这个老头子啰里啰嗦,我很愿意讲啊。”
在战狼的荣誉室中,段鹏目光朦胧的,讲述起了第一特种侦察连的故事,讲述起了那个时代、那些平凡的、优秀的人的故事。
段鹏从自己一头雾水的进到了独立团讲起,说起了他的连长,说起了那个人、那个叫做郑英奇的战士建立的侦察连,说起了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
讲到赵家峪的时候,讲到他的连长最后选择了和鬼子同归于尽的时候,聆听的众人不由唏嘘感慨起来,他要是活着,该多好啊。
龙小云终究是女性,更为的感性,她听到郑英奇用自己换下了秀芹后,忍不住问:“前辈,那秀芹呢?”
段鹏叹了口气,说:“秀芹嫂子啊……她说她要陪着连长,她还在那里,陪着连长。嫂子说,她要替连长多看看这个盛世,等以后她要告诉连长,这个盛世多好……多美……”
尽管这里聆听的人都是最为钢铁的硬汉,可这一刻,他们仍旧涌出了复杂的情绪,他们为段鹏口中的连长可惜,为这一段只有开始的爱情叹息,为一个伟大的、平凡的女人的坚持而默默的感慨。
郑英奇听着,心撕心裂肺的疼痛起来。
段鹏继续讲述着他的故事,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结局,团长前几年去世了,正位前几年去世了,两位嫂子相扶着倔强的说:她们要替他们的丈夫,多看看这个日新月异、日渐崛起的国家。
和尚继续他的出家人生涯,他说:自己乱世为兵,盛世念佛。
赵栓子回了老家,打理着自己的几亩薄田,前年去世的时候,家人翻出了他功勋,才知道这个见不得一丝剩饭的老人,一直享受着正师级的待遇,却始终没有向国家要求点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局,他们都说:他们赚了,比起那场战争中倒下的战友、比起那些为这个伟大国家新生儿付出了所有乃至生命的战友,他们赚了,他们没什么不知足的。
楚云飞因为自己手下的精锐部队起义而被俘,目睹了这个国家的新生、崛起、幸福后,含笑离开了人世,他说自己选错了路,自己应该和云龙兄一起的。(秦锋:我呢?我呢!)
……
段鹏走了,他说,第一特种侦察连重建了,他的心愿了了,他要给团长去说,他要给所有的战友去说这个好消息。
“前辈,您以后啊,有空常来看看啊!”高城拉着段鹏的手说。
段鹏笑着摇头:“你很好的,我放心的,这啊,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看见那杆旗重新飘起来,我就满意了,满意了……”
李卫国在一旁看着自己从小叫做段叔叔的老人,心里五味俱全,他知道老人的心思,知道老人是真的满意了——那杆侦察连的旗、那杆第一特种侦察连的旗重新飘起来,对他来说,就已经满足了。
在段鹏被搀扶上车前,郑英奇朝段鹏经历,老眼昏花的老人看到郑英奇那标准的动作和笔直的身躯后,仿佛看到自家的连长,穿着灰色的军服,正在敬礼。
他战战巍巍的回礼,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然后,他心说:
连长,你看见了吗?
……
晨。
还在睡熟中的受训战士浑然不知,他们各自的教官,已经不约而同的悄然完成了准备——三个小组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样的起床号:催泪弹。
呛人的“起床号”就这么响了起来,三百多名战士第一天的训练,就这么开始了。
尽管起床号的选择上三个小组采取了相同的手段,但在训练的方式上,老A小组却完全异于狼牙小组和孤狼小组——这两个小组直接用地狱月开启了五个月严苛训练的大幕,但老A小组,却在郑英奇的坚持下,直接进行了特种部队的训练科目。
在第一天,狼牙小组和黑虎小组,就开始了残酷的淘汰,两个小组各自淘汰掉了十几个人人,可老A主训的这边,却硬生生的一个人都没有淘汰——尽管老A小组主导的训练强度不低,可比起隔壁两个小组主导的地狱月训练,这边简直是和风细雨。
对此,任何助理教官的战狼的军官非常的不解,晚上郑英奇在办公室忙碌着对每个受训战士做训练档案的时候,他找了过来,不解的问:“郑组长,为什么不进行淘汰?黑虎和狼牙的小组今天可都是淘汰掉了十几个人。”
“你没看过训练大纲吗?最后一个月会进行淘汰的。”
“为什么要放在最后一个月?”
这名战狼军官更不解了。
郑英奇搁下笔,示意对方坐下后,轻声说:“你觉得,来这里受训的战士,是不是好兵?”
“当然是了,不是好兵也不会经过筛选进入集训。”军官略带骄傲的回答。
郑英奇点头说:“既然是好兵,那我们就给他们见识更广阔的天地的机会,即便他们进不了战狼,可对他们来说,这次集训他们没有白白的浪费,他们吃过苦、也学到东西。”
“可这么一来,我们的工作量就会更重,而且,我不认为他们在我们这学到的东西,在普通部队会有用!”
郑英奇刚想回答,高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有用!怎么就没用?”
高城推开门,随意的找到了椅子坐下,说:“能来这里的,都是各个部队的骨干,他们注定会比别的战士有更长的服役年限,在我们这学到的东西,哪怕是普通部队用不上,可你不觉得这对普通部队来说,一样是了解特种部队的机会吗?”
“我经历过好多的演习,以普通部队军官的身份参与过,输的惨不忍睹,也以老A的身份参与过演习,看着很多兄弟部队被我们打的溃不成军——你觉得是骄傲吗?”高城看着自己的这个新部下,说:
“不!是难过!”
“演习即战争!演习场上,他们面对特种部队,昏招迭出,那上了战场呢?面对敌人昏招迭出,牺牲的就是我们的战友、兄弟、同志!输的就是中国军人!”
“所以,得让他们了解特种部队,知道、见过、明白特种部队常用的作战方式和习惯,这样即便上了战场,也不会被打的措手不及!普通部队了解特种作战的机会很少,几年碰到一次大演习,可他们能有多少和特种部队正面交手的机会?”
“郑英奇啊,这是给普通部队一个了解特种作战的机会!”
说到最后,高城却不由自主的骄傲了起来——这是他带出来的兵啊!
一个从没有让自己失望过的兵,一个始终不忘初心的兵!
军官讪讪,心里却不由对郑英奇起了敬意——训练的时候,受训者总以为施训者很轻松,但一个人带一个新兵班,期间的费尽心机,只有亲历者才能明白,新兵训练如此,特种兵选拔训练亦是如此。
他以助理教官的身份参与了老A交流小组的作训准备,知道期间的工作量,而如果将淘汰环节放到最后,这样的工作量会成倍的增加,别的两小组,工作量会因为受训队员的数量减少而不断减轻,可这边却会始终保持着高强度!
军官带着满心的钦佩离开了办公室,高城则给郑英奇的杯里添满了水,然后轻声说:
“你……一直记得七连?”
郑英奇笑笑,没有吭气。
高城目光朦胧,他看过郑英奇入选老A时候的档案和视频——当时郑英奇跟老A的首长们说:成为优秀的老A,然后让更多的普通部队了解老A代表的特种作战,并让他们学会如何以普通部队的角度却应对特种作战。
他以为那是郑英奇说的场面话,亦或者是当时郑英奇因为念念不忘七连而产生的执念,可五年后的现在,在看到了郑英奇的作训方式后,他知道了,那不是这个兵说的场面话,而是他一直铭记的目标,是他的初心!
精锐战平庸,是碾压——但碾压也分成很多很多种,而平庸,又何尝没有反杀的机会?
而郑英奇做的事,就是给平庸一方反杀的见识。
许久,高城低声说:“你,真的很好的。”
……
高城口中说的你真的很好的郑英奇,在受训队员的眼中,是不可能很好的!
A队的受训队员,在闲暇时候评价过他们的八个教官。
郑英奇:那就是个暴君!
拓永刚:小心些,那家伙脾气太爆了!
马小帅:笑面虎,爱笑的教官没一个好人!
反正八个教官在受训队员的眼中,没有一个好人——这大概是源自于受训者和施训者的天然对立,但这份对立在这一天有了些许的改善。
这一天A队展开了一个训练科目:运动突击。
名字很简单,但内容很惨烈——没错,就是惨烈。
按照要求,每个六人小组会在靶场进行两百米的突击,期间会经过各种障碍,并且一共出现60个靶子,六人小组只有在击中40个以上的靶子后才能算合格,但凡达不到合格分数,就是抽筋扒皮一般的处罚。
用郑英奇的话说:“我闲的无聊,好不容易逮了些玩具,不会主动淘汰的,这里只有你们不断放弃,但绝对没有主动淘汰。”
所以,各种惨无人道的处罚方式,真的称得上是抽筋扒皮。
第一个小组上去,六个人累积只打掉了19个靶子。
“每个靶子跳出来的时间只有不到2秒钟!间隔距离最少都是五十米,动不动还一次性跳七八个,怎么打?我不服!”
第一个小组败退下来后,立即就嚷嚷了起来,
“你们这是故意想整我们!罚就罚,我认了!别找这些丢身份的借口行吗?”
面对第一个小组的嚷嚷,教官们却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郑英奇迈着八字步,怪声怪气的说:“呀,这些小玩具居然敢造反?有出息啊!你们有没有兴趣和教官们赌一把?”
“赌什么?”
郑英奇坏笑着说:“你们随意选四个教官,让他们教教你们运动突击,我赌他们四个人就能达成刚才的要求!如果能,从今往后,你们每天来一波狗叫吧,直到你们每个小组能做到教官四个人就能做到的事!”
“那要是做不到呢?”
“你们是不是秀逗了?我们要是做不到,还当什么教官?干脆脱衣服滚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算了!”
这种色厉内荏的样子,被受训队员认为是心虚的表现,反而鼓着劲要求教官说做不到的代价。
“做不到我们就天天学狗叫,早中晚各一百声!”
“好!”
刚才经历了运动突击的小组,毫不犹豫的和郑英奇应战了,剩下的受训队员见状,七嘴八舌的就跟着应战。然后他们在教官中选了包括郑英奇在内的四个人,等着开眼界。
“你们还真会选!”马小帅无语,你们选个别人,还有一丝的把握翻盘,看一遍教官们学狗叫的每秒场面,可你们居然选自家班长?
这是……
自作孽不可活啊!
咳咳,当然,这完全就是马小帅没被受训队员们挑上的怨念。
郑英奇打了个响指,说:“难度有些低!马小帅,你们四个后面开枪吧,子弹嗖嗖的飞,才有些战场的样子!”
这话一出,受训队员们纷纷色变起来,这……
这时候,哪怕他们再傻,也知道他们被耍了——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在好奇,这些嚣张的教官,究竟有什么能耐。
“运动射击的训练,是没有终点的——”郑英奇一边在往弹匣里塞子弹,一边说:“就拿这个项目来说,要求可以随时更高,比方说子弹限量,比方说时间限制,比方说人数限制,这一次,我们四个人每人就带15发子弹吧。”
之前受训小组尝试的时候,每人两个弹匣,充沛的弹药让他们可以用短点射的方式进行打靶,郑英奇他们只带了六十发子弹,显然只有用单发了。
本来就更高的难度这下子变成地狱级了!
随着一声开始,四名教官进行掩护射击,四名教官则杀进了训练场,在复杂的地形中飞速前进起来,精准的单发让围观的受训队员目瞪口呆,两百米一晃而过,枪声戛然而止后,受训队员们绝望的听着统计的数字,第一次觉得……
他们啊,真是坐井观天!
“全中!”
短短两个字,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和教官之间的差距,天地悬殊的差距!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这些被蹂躏的菜鸟,学会了在压迫中不断的进步,而不是不断的不忿——这些嚣张的教官身上,真的有他们需要学到的东西,很多很多需要他们学的东西。
……
四个月的训练一晃而过,相比各自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的狼牙队和黑虎队,A队这边还有足足一百零四个人——随着最后一个训练月的到来,A队的受训队员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不断的训练中,他们慢慢体会到了教官们的苦心,尽管教官们总是一个比一个毒舌,一个比一个会喷人,比某些喷子还能喷,但他们在对比中,终究明白了A队教官的苦心。
他们学到了很多以前闻所未闻的东西。
但他们也知道,A队不可能让这么多人全部合格,最后一个月,必然是残酷的淘汰。
“恭喜你们,在这四个月中学到了不少的东西,不过,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相比接下来的一个月,这四个月对你们来说是真真切切的好日子,而接下来,你们会知道什么是地狱!”
“我不在乎有几个人合格——哪怕是所有人都被淘汰,我也无所谓!我只有一个目标——按照训练计划,执行下去!所以,珍惜下你们今晚的美好时光。未来的一个月,你们将会知道,什么叫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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