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衣服是郑英奇在从天而降的时候留下来,也是秦锋敢当着一众土匪开枪的底气所在——这么多的手榴弹和手雷,足以让整个议事厅寸草不生,哪个土匪敢连自己也赌上去?
现实不是水浒传,也不是臆想中的世界,有军人杀红眼了敢拖着敌人去死,有军人为了民族大义、为了国家和使命,敢和敌人去同归于尽,而往往叫嚣着最凶的土匪,却不敢这么敢。
有无数的军队面对强敌成建制的死伤殆尽,有无数的军人平时沉默寡言,关键时候却敢拼上一切——可从古至今,有成气候的土匪吗?
有面对屠刀不皱眉头的土匪?
有面对强敌成建制死伤依然不改其心的土匪吗?
或者有,但或许有的那些人中,很多人都是凭着心念,如义气、如报恩、如忠义等等,但这样的人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骄傲!
而真正骄傲的人,是不会被一个不懂得掩饰的卑鄙小人所驱使的——所以在黑云寨,哪怕是二当家有挑衅谢宝庆的实力,但他依然只能屈居二当家,因为他所依仗的那波人,大部分和他一样,都是些彻头彻尾的坏人、小人和贱人,而这种人中,永远不可能出现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人!
这也是秦锋第二个的底气所在!
所以,他当着众多土匪的面,悍然击杀了他们的二当家,而结局就如他所料,没有哪个土匪,面对这绑满了手雷、手榴弹的衣服敢开枪。
“长这么大,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看,他让我开枪的,对吧?”秦锋笑眯眯的说着,一群脸色有些发白的土匪,色厉内荏的看着秦锋慢悠悠的走向他们,却下意识的退了几步。
他们怕了!
秦锋见状,不由张狂的大笑起来,笑得这些土匪羞愧,笑得这些土匪无地自容。
自认为是好汉,他们大口吃肉喝血,大肆劫掠杀人放火,他们时常说着头掉了不过碗大的一个疤,他们叫嚣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是,当死亡真的笼罩了他们的时候,他们怕了。
他们怂了!
郑英奇看着秦锋一步步掌握主动,一步步将这些土匪的精气神打没,露出了笑容——这是他教出来的,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
谢宝庆闭上了眼睛,刚才的这一幕,他看得太清楚了,他知道,黑云寨的士气彻底的没了——心气神没了,那就真成一锅粥了。
郑英奇推开了谢宝庆,将刺刀收了回去,谢宝庆站在离郑英奇四五步的地方,明明可以轻易躲进自己人群中,可他没有退,而是望向这两个如野人般的狠人,沉声问:
“敢问两位是何方神圣?”
栽了!
栽大跟头了,翻不起来了!
谢宝庆心中叹息,看这两人滴水不漏的行动,明显是还有后手的——能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推开,显然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就凭鱼死网破的那堆手雷吗?
还是别有算计?他不愿意认命,所以想探探底,然后根据情况再做反应。
“这算是摸底吗?”郑英奇坐在了谢宝庆的椅子上,椅子上铺着一张不知道多久了的虎皮,看似显得威风霸气,但坐上去并没有舒适的感觉,也有可能是山里的皮匠不过关吧。
“是。”谢宝庆毫不犹豫的承认。
郑英奇说:“八路军独立团侦察连连长郑英奇,至于为什么找你们晦气?很简单啊,被鬼子追了十天,憋了一口气,想找人撒撒,看到你们黑云寨挺红火的,我就来了!”
八路军?
八路军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狠人了?
谢宝庆有些不信,随即他想起了这两天流传的事,神色一惊,问:“可是击毙了鬼子观摩团、又将好几千鬼子耍的团团转的独立团勇士?”
晋察冀这地方,说消息灵通吧,好多人对鬼子都没个清楚的认知,还认为鬼子来了无法就是换了交税的对象,顶多再多收几十年的税,可要是说消息堵塞吧,有些消息传的还真是飞快。
就像之前鬼子重兵围攻独立团的事,已经在这一片流传了起来——鬼子观摩团覆灭,好几千上万人被几百号人耍的团团转,最后更是被两人戏耍了几天,闹得鬼子含恨撤离……
等等!
两人?
谢宝庆一个激灵,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望向郑英奇和秦锋,传言中八路军的两个勇士如赵子龙再世一般,带着一群鬼子在山里绕圈子,更是杀了诸多的鬼子,总不会是这两人吧?
他小心翼翼地问:“两位好汉莫不是将鬼子戏耍了十来日的两位英雄?”
郑英奇和秦锋相视,这么快就传起来了?
“如果没有别人遛鬼子的话,那就是我们俩,”秦锋带着得色,但郑英奇却没理这茬,而是将自制的布包随手一扔,说:
“你们被我们两俘虏了,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和我们干到底,看看这偌大的黑云寨能不能干掉我们两个,或者我们两个能不能干掉黑云寨,第二,投降,接受我们改编,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走人,但日后还会落草为寇的,只要发现杀无赦!”
秦锋觉得自己要崇拜郑英奇了——自己刚才多嚣张?可打死也说不出你们被我们两个俘虏的话!瞅瞅,这就是差距呐……
郑英奇这叫嚣的话,谢宝庆这个大当家没法吭气了,但不断涌进议事厅的土匪们却喧嚣起来了。
“你们算什么东西?俘虏老子们?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还就不信了,你们两个人能顶的过我们这么枪!”
“拼了!和他们拼了!咱们黑云寨没有懦夫孬种!”说这话的人看不到踪迹,可能是躲到了后面。
郑英奇看了眼从鬼子手里弄来的冲锋枪,不知道这些土匪哪来的迷之自信,这么近的距离上,两支冲锋枪能打的你们叫爹!
不断地喧嚣声让谢宝庆慢慢生出了些许的底气,他沉声说:“两位壮士,我黑云寨和贵军进水不犯河水,何必这么咄咄逼人?两位壮士如果现在走人,今天的事……”他看了眼被一滩血浸泡的尸体,继续说:“今天的事,就当做没发生过。”
换二十多年前刚刚落草的时候,为了生存,光脚的谢宝庆敢拼命,为了活下去,他只有拿命去拼,但二十多年后,尽管他依旧是土匪,但相比二十多年前,他已经算是养尊处优了——当年是破瓦片,他能拼敢拼,但现在成瓷器了,他不敢了。
所以他选择了退却,奢望能以此换取今天的冲突了结。为此,他甚至说:
“为表示我的诚意,我愿意亲自送你们下山!”
退一步步步紧逼,进一步拔刀相对!
熟知这个道理的郑英奇,露出一丝嘲讽出来,军人不习惯见好就收,也不习惯适可而止,既然亮了武器,那就得解决问题。
“大当家的,你觉得敢只身进你黑云寨的我们,会选择灰溜溜的走掉吗?”郑英奇面露嘲讽之色:“你可能是见多了保安团,以为兵就应该是保安团那种明哲保身的样子,但……”
他将一颗手榴弹慢慢的拿了出来,拧掉了盖子的手榴弹像是随时要爆一样:“但你错了,我们是兵,兵就应该像过河的卒子一样,一往无前!”
就在说话的空档,人群中有个老土匪悄悄的将枪口对准了郑英奇,但就在他意图开火的刹那,郑英奇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枪,随着砰的一声清脆的枪响,老土匪额头中弹。
在老土匪中弹的瞬间,他的手指也扣了下去,老套筒的枪响声中,子弹擦着郑英奇的耳朵掠了过去,郑英奇却连眉头都没皱下——而另一边的秦锋,明明是个中弹的伤员,却在此时翻身倒向了后面,然后从柱子后面探出了身子,冲锋枪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人群。
土匪们紧绷的神经在这时候终于崩断了,有土匪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枪响声中郑英奇侧移、进步,然后一个肘击就将谢宝庆击倒在地,尽管谢宝庆做出了下意识的防御,但他的防御在郑英奇突然的肘击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样脆弱。
哒哒哒哒
秦锋扣下了扳机,冲锋枪骤然爆发,持续的火力让绝大多数的土匪还在懵逼中就倒地——这些土匪的作战素质,比他和郑英奇预想中的更差,于是秦锋就将一枚没有拧开盖子的手榴弹丢了出去。
果然,还剩下的土匪,见到手榴弹后哭爹喊娘的就开始往外跑,不断的推搡让他们逃跑的成了笑话,秦锋毫不犹豫的开始了收割,七八个土匪被他打倒在地,不到十秒的功夫,地上已经伏尸超过十五具之多!
郑英奇一记手刀将谢宝庆击昏,随即拖着昏迷的他退到了墙角,早就准备好的小份量爆破包放在墙角,点燃引线没几秒,随着一声爆炸,木质的墙壁被炸出了一个大洞。
“交给你了!”
郑英奇将谢宝庆踢到了秦锋处,自己则从炸开的破洞中冲了出去。
秦锋将护身符一样的大当家拖到跟前,嘲讽的笑出声来,乖乖的认命不好吗?非要垂死挣扎下!
这些人呐,真是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睛!
土匪们打劫时候的道道不少,但他们的战术意识差的离谱,明明是木质的议事厅,他们的人却全都涌在门外,浑然没想到人可以从墙壁杀出来!
而当郑英奇从墙壁中冲出来融进黑暗后,之后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在漆黑的夜晚,枪声持续不断的响起,郑英奇一个人,愣是打出了将土匪包围的错觉,土匪本来就没有纪律,而没有纪律根本就打不了夜战——这种情况下,只要郑英奇不断的转移,他们怎么可能对郑英奇形成威胁?
混战,纯粹就是混战!
在郑英奇刻意制造的紧张氛围中,不少土匪竟然因为过度的紧张,开始自相残杀——他们太紧张了,总以为那晃动的人影就是郑英奇。
议事厅内,秦锋无聊的用巴掌将昏迷的谢宝庆拍醒了。
谢宝庆终究是缔造了黑云寨的大当家,有一帮死忠,在他被劫持的情况下,土匪终究没敢冲进来,一则是他们被刚才那一通屠杀吓到了,十几条人命啊,还都是一等一的好汉,一眨眼全没了,土匪不怕才有鬼呢,二则是投鼠忌器,生怕自己不敢开火,反而被人给干掉!
所以,议事厅居然还是难得安详的地方——只是对比外边持续不断的枪声,这种安详真是刺眼呐。
秦锋笑吟吟的看着拍醒的谢宝庆,问:“谢大当家的,你听这枪声,怎么样?”
外边的惨叫声、喝骂声、诅咒声和枪声交杂一起,在谢宝庆的耳中,比丧葬时候的唢呐更刺耳。
他想赌,但外边交杂着的声音却始终不曾停息,不断的惨叫声不断拍打着谢宝庆的神经,而身边的秦锋,始终笑吟吟的脸上,眼睛却在越来来冷。
谢宝庆知道,对方已经不耐烦了,或者对方更愿意一枪崩了自己,然后加入战团,趁乱将本就是乌合之众的土匪们,赶尽杀绝!
“我栽了!”
“我谢宝庆认命!”
谢宝庆说完这不到十个字后,没了气力似的靠在了柱子上。
……
孙德胜这两天骂人骂的嗓子冒烟了。
他也不想骂人的,可每次搜索都带不回来好消息,他就忍不住要骂。
就像现在。
一班长垂头丧气的汇报:“连长……还是没找到。”
“都他妈干什么吃的?我们是骑兵!是骑兵!我们一个连展开能搜索上百里的方圆,两个活生生的人难道就找不到吗?找!他娘的给老子找!”
“郑英奇那狗日的命硬的跟万年的龟一样,肯定活着!他是小鬼子的克星,小鬼子怎么可能伤得了他?去找!”
孙德胜暴怒的骂着,一班长仓皇点头,然后不顾惜马力的又带人奔了出去。
“连长,喝口水,消消火。”副连长将水壶递了过来,孙德胜接过水壶,牛饮了半壶后,才平复了下心中的焦虑,但又不甘的问副连长:
“郑英奇这小子命硬,是不是?那么多鬼子都拿他没办法,现在就剩区区一个鬼子的特攻队了,肯定拿他没招,对不对?”
副连长心中苦笑,连长啊,这话您都问了多少遍了?
“哎……”孙德胜意识到自己的喋喋不休的纠缠,叹了口气后说,“我孙德胜打鬼子也有些念头了,可真没见过像郑英奇这样的狠人,他手里结果的鬼子,都快有一个小队了,这样的人啊,就该继续战斗在战场上,杀小鬼子……”
“虽然我讨厌这小子,这小子没少祸害我们骑兵连,可我知道,他是真没私心的人啊……就冲他亲自给手下断后这一条,老子一定要找到他!”
孙德胜最后一咬牙说:“走,咱们再去找找,一定是咱们的人遗漏了哪里。”
副连长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家连长了——就这么大的地方,哪里有遗漏?你都亲自找了多少趟了?
就在孙德胜准备在搜一趟的时候,一名战士策马急奔而来,还没到孙德胜跟前,战士狂喜的声音就顺着风飘了过来:
“连长!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有消息了?
孙德胜瞬间狂喜起来,但这时候他却矜持了起来,他想:我是连长,得保持连长的镇定。
待战士过来,他就训斥着说:“急什么急?那小子有消息了就有消息了,把你自个儿急成什么样了?你是侦查连还是骑兵连?”
战士委屈的不想说话了,一边的副连长扶额,心道:连长,咱全连就你急,现在一听到有消息了,你就稳了?你真有脸训别人呐!
看到战士委屈的不吭气,孙德胜装模作样的训斥了一声后,按捺着激动说:“说说,那小子在那?”
“不知道。”战士小声说。
孙德胜差点拿马鞭抽人了,满脸怒意的训斥:“不知道?不知道你他娘的跟老子说有消息了?”他越说越怒,到后面忍不住举起马鞭作势欲抽。
战士赶紧说:
“我们抓到了两个土匪,那两个土匪说有郑连长的消息,但一定要跟咱们的大官说,我们班长让我先给连长汇报,他带着那俩土匪后头就来了。”
“臭小子,说话不喘气会死啊!”孙德胜责怪了一句,但心里却莫名的担心起来,心想:那小子会不会是被土匪给抓了?
难不成他受了重伤,被土匪捡了便宜?现在过来要赎金?
想到这,孙德胜就怒意又起,狗日的土匪,连打日本鬼子的英雄都敢抓?老子带骑兵踏平你们!
度过了煎熬的十几分钟后,7班长带着人护送两个土匪终于出现了。
“我是八路军独立团骑兵连连长孙德胜!”孙德胜居高临下看着两个土匪,一脸凶意的说:“你们把我们郑连长怎么着了?”
怎么着了?
两个土匪对视后苦笑,我们倒是想把他怎么着,可干得过吗?
两人不由想起那个恐怖的夜晚,那个像索命阎王一样不可战胜的男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啪!
马鞭在空中空抽了下,孙德胜冷声说:“问你们话呢!哑巴了吗?”
其中一个机灵些的土匪,忙说:“长官……我们是奉、奉、”他结巴了半晌,终于想到了一个称呼,接着说:“奉郑长官的命令来的,郑长官让我们带话:黑云寨已经收编完毕,请团长派人接收。”
孙德胜呆滞了半天,然后转头问同样呆滞的副连长:“我刚刚……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副连长犹疑的说:“好像没。”
“你再给老子重复一遍!”孙德胜瞪着说话的土匪:“你要是敢骗老子,我就把你拖死!”说完,他下意识的环望了下四周,正位不在,这么恐吓土匪,不犯纪律吧。
孙德胜这种久经战火的老兵,瞪起人那可真是杀气腾腾,光能欺负下平民老百姓的土匪,怎么能受得了,马上战战兢兢的重复了起来,孙德胜不信,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收编你们黑云寨?”
难不成是黑云寨的觉悟高?
开什么玩笑!土匪就是土匪,有什么觉悟?
这名土匪忙将那天发生的事重复了一遍。
孙德胜听在耳中,总感觉像是听说书一样,等土匪说完,他怀疑的说:“就两个人?还当着你们的面宰了你们的二当家,打残了你们几百人的寨子?这就是几百头猪,也没这么容易打残打服吧?”
土匪默默不语,没经历过当时的人,谁又能体会到当时亲历者的绝望?
副连长不信,轻声说:“连长,我觉得有诈!”
“诈?管他有没有诈!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你带人去通知咱们团长,我先带人过去,放心,我晓得厉害,不会让同志们去山寨的,这帮土匪要是敢跟老子玩阴的,老子非得踏破他们寨子不可!”
孙德胜气势汹汹的说,但他心里却觉得,这两土匪说的可能是真的——郑英奇那货,甩掉了鬼子后没找部队汇合,反而两个人去了几百里外的鹰嘴山,把一个土匪窝给收编了。
他娘的,真不会是真的把?
孙德胜心里嘀咕起来,他觉得是真的,但这真的是真的?
好矛盾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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