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仙儿发起决死冲锋的时刻,韩子初选择冲向了相反的方向。站在一旁观战的唐赛儿已经看到韩子初逃跑,心中恨透了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坑死这么多人,还想跑吗?想得美!唐赛儿垫步宁身跟了上去,韩子初绕过上清宫的院墙向后山跑去。
刚转过后院没跑多远,前面便是一片山林,看到这片山林,韩子初心中一喜,只要进了林子,他逃掉的机会就会很大。
然而韩子初刚跑到山林边上,就听山林里有人说话道:“狗贼!上一次让你从老子的手底下溜走,害的老子被督公训斥。
这一次还想跑,来人给老子围起来,老子要抓活的!”
韩子初看到了说话之人,这个人就是当年在房山追杀自己的将军,至今他都记得那个将军盯着他的眼神。
单打独斗,韩子初自信自己不怕任何人,这也是他敢于深入各种危险的地方的原因。他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去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先设计好退路。
可是他知道这个将军不会跟他单打独斗的,只要自己被围住,除了死之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这位将军,在下在一处地方埋藏了很多金银财宝,只要将军愿意放了在下,那处宝藏就是将军的了!”
“少跟老子耍花样,放下武器束手就擒!”石亨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即使这小子真有什么私藏的宝藏,那也不是他一个带兵的将军所能拥有的。
韩子初从来就不是束手就擒的人,哪里会丢下武器乖乖投降,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围上来的士兵,想要逃走唯一的希望就是,快速拿住这个说话的指挥官。
“好!在下这就投降,诸位不要冲动!”说着韩子初丢下手中的宝剑,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看到这个贼首放弃了抵抗,士兵们的精神放松了下来,有几个士兵就要上前拿绳子去捆他。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时候,韩子初双脚离地就像踩了弹簧一般,奔着石亨掠去。
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甚至忘记了进行拦截。石亨却一直盯着韩子初的动作,这几年他一直都在琢磨这个人的心思。
这个心思非常缜密之人,事不可违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逃跑,围山之后,石亨为了不让韩子初跑了,特意没有着急攻山。首先就是开始探查这座山峰一切可能逃跑的路线,这些路线这一条上都布置了足以拦住韩子初的兵马。
石亨这一次是卯足了劲儿要抓住韩子初,怎么可能会让他跑了,就在韩子初跳起来向他冲过来的刹那间,一张大网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这种倒钩大网只要被罩住就绝无逃脱的可能,而且还越挣扎越紧,挣扎的越激烈,大网上的倒钩就会有更多的钩子钩住身体。
看到被大网罩住的韩子初,石亨冷笑道:“你倒是跑啊!”
韩子初被大网罩住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他的手里还有一把短匕首,可是他却升不起任何自裁的勇气。
士兵们将大网中的韩子初提出来,用绳子捆上,再给他戴上脚镣,确保他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看到这里石亨才放心下来,吩咐道:“这人是钦犯,赶紧送往济南交给陛下处置!”
从韩子初被活捉开始,持续了两年多的白莲教造反算是彻底平定,没有了战事的山东新政在艰难的推进。
两年的时间,朱瞻基亲自坐镇,一边培养新政官员,一边进行实践。山东不仅仅是新政试点地区,更是新政官员培养地区。
如今的政务学堂,可不单单是在招募山东本地的学子,而是面向全国招生。山东是大明的山东,而不是山东人山东,若是上下官员都是山东人,那整个山东太容易出现分离主义。
皇权时代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可是这文官选拔制度与官员户籍回避制度即使放到五百年后也是先进的制度。
剿灭了白莲教之后,首先要面对的是如何处置这么多的俘虏,这些俘虏中白莲教的骨干人员并不多,大多数人都是为了一口饱饭才跟着白莲教造反的。
他们虽然有罪,但是罪不至死,怎么处置他们朱瞻基有些举棋不定。若是简单粗暴的处理,那就将这几万人的俘虏分批流放到海外。
然而这么多人流放到海外,海外能不能进行有效管辖。不同于普通流民只要分给土地耕种,他们就能踏踏实实的努力种田,期望自己过上美好的生活。
这些俘虏可是体验过不劳而获的快感,若是在海外再次发生叛乱,对大明的海外领地会造成很大的损失。
大明在海外的经略还很脆弱,经不起任何的失败,这些俘虏有家室的可以选择送往海外,没有家室的单身汉必须留在国内。
大明的南北大通道,如今又过去了两年,已经修到了徐州。工部尚书吴中每次见到朱瞻基都会跟他诉苦,工地上缺人啊!
朱瞻基太理解几乎完全是在用人力修建这样一条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非常高等级的公路所用的人力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些单身俘虏正好可以消耗在修路工地上,用修路来为他们犯下的罪行赎罪。不过白莲教的核心头目却必须处死,韩子初被押到济南之后,朱瞻基便下旨三法司联合审理白莲教造反一事。
刑部尚书金纯、左都御史顾佐,大理寺卿胡概接到旨意不敢怠慢,从京城急忙赶往济南对白莲教众头目进行公开审讯。
刑部尚书金纯性格耿介、嫉恶如仇,从朱瞻基登基之后就一直在刑部任上,如今已经干了八年时间。不同于原本时空中受言官干扰,不得不辞官归隐。这个时空皇帝陛下给了他很大的权力,不仅让他掌管刑狱,还委托他修订《大明律》。
时过境迁,《大明律》中的一些法律条款早已不合时宜,而且一些新的犯罪行为在《大明律》中又没有体现。
如果说《大诰》是大明的宪法,那么《大明律》就是大明的刑法与民法典的合体。朱瞻基基于后世的理解,对于依法行政有着很清醒的认识。
就算是审理白莲教的头目,也要做到公开公正,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又会被判处什么样的罪行。
三人赶到济南先到行宫请见皇帝,朱瞻基在书房接见了三人。三人在金英的引领下进了书房,就见皇帝正在处理奏疏。
赶紧下拜道:“臣等叩见陛下!”
“都免礼吧!”
“谢陛下!”
“都坐下吧,今天要说的话可能有点儿长,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谢陛下体恤!”
三人分别坐下后,皇帝抬头问道:“胡爱卿!你是大理寺卿,是我大明的法律大家,你觉得这百姓造反该怎么定罪为好?”
“陛下!为了震慑不臣,臣以为该从严处置,所有反贼头目都应该杀无赦!”
“金爱卿!你认为呢?”
“臣大体上是赞同胡大人的建议,不过臣来之前就听说,白莲俘虏有几万人,一下子杀这么多人,有伤陛下仁义之心!”
“顾爱卿呢!”
“臣是御史负责监察风宪,只监督两位大人在审案过程中有无贪赃枉法的行为,不该发表看法,影响二位大人的判断!”
朱瞻基心中冷笑,这位号称直臣的左都御史不过是个投机分子罢了,一点儿担当都没有。都察院与六科的改革等到全国的新政推行下去之后,也要同时进行改革。
“诸位爱卿,朝廷设立三法司的初衷是什么?”
这个话可不好回答,若是一个后世之人,肯定会回答法律存在的价值就是体现公平,尽管现实中做不到,却不妨碍人们去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样政治正确的话。
可是皇权时代,本来就是一个等级社会,你要说人人平等那就是大逆不道。别看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要看犯的什么罪,就算是皇子造反也没有哪个大臣敢判皇子死罪。
可是对于庶民犯罪,官员们的执法往往都是从严处置,对付庶民就是要用高压的方式让庶民不敢越雷池半步。
一方面是对权贵的放纵,一方面是对平民百姓的高压,直接的后果就是权贵可以肆无忌惮的欺辱平民百姓。
因为犯罪的成本太低,即使欺辱平民也不会受到太重的惩罚,犯罪获得的收益远远大于所承担的后果,这绝对会助长权贵的犯罪行为。
“陛下!三法司成立的目的是为了掌管天下刑狱,审核冤假错案,监督贪赃枉法。让天下绅民明白什么叫做言行有度!”金纯回道。
“朕问你们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士绅家的儿子打死了他家佃户的儿子与佃户家的儿子打死士绅家的儿子分别应该怎么判?”
“陛下这个例子不恰当,士绅乃是朝廷基石,岂可与庶民相提并论?”顾佐立刻出言反驳。
“如此说来,士绅家的儿子打死自家佃户的儿子有可能无罪,是也不是?”
“这······”
虽然顾佐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却不敢这么说。一群贱民而已,死上一两个有什么事,若是因为判案得罪了士绅,那地方官还能坐稳官位吗?
金纯却若有所思,皇帝登基的这些年虽然不管朝政,可是却牢牢地控制着大明军权与财权,同时对司法权也盯得很紧,每年秋决报上去的死刑奏疏,皇帝勾决的速度都是非常的慢。
只要奏疏上有任何一个疑点,皇帝都会将奏疏打回去重新审核。可见皇帝在刑狱上的慎重,今天皇帝的这个问题其实是想考验他们这些官员的屁股到底是坐在了哪一边。
“朝廷定法当一视同仁,陛下也当以身作则,若是陛下带头违反制定的法律,上行下效什么样的法律都是形同虚设!”金纯的话掷地有声。
这话让顾佐与胡概吓了一跳,你金纯找死可别拉着我们啊!
“金纯!你好大的胆子!”
“臣胆子不大,只是喜欢说实话。”
“说的好!朕最喜欢听的就是实话,可是朕很难听到实话啊!因为实话多半是不好听的,你们为尊者讳,或者说是为了粉饰太平,朕能知道的大都是你们想让朕知道的。”
“陛下!想听实话很容易,只要大开言路,言者无罪,朝臣自会实话实说!”顾佐插话道。
“言者无罪?凭什么?你污蔑别人造反,朕一怒之下把人杀了,结果经过调查发现你说的是假话,你告诉朕你无罪吗?
朕最反感的就是言官风闻言事,暂时朕没有接管朝政,暂时还不想管这些事,等到朕接手了朝政,这风闻言事第一个就给他取消了!”
“若是如此,谁还敢直言,陛下堵塞言路,更听不到真话!”
“朕要听的是真话,与不让风闻言事有何关系,你若能保证你说的句句属实,谁又能治你的罪!你们要求风闻言事,不过是用来攻击政敌,与朕对抗的手段而已,别以为朕不知道!”
顾佐冷汗直流,皇帝真是什么都敢说,这是要跟文官撕破脸吗?没有风闻言事,御史小小的七品小官,还有什么威慑力。
“陛下要求御史据实而奏,可是普通御史不过是七品小官,哪有什么追查证据的权力,无非是耳濡目染把看到听到的事情向陛下禀报而已。陛下就没给御史调查证据的权力,又如何能要求御史据实而奏!”顾佐听到皇帝要取消御史风闻奏事的权力,不禁急了眼。
“顾佐!你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既然是给御史监督之权,那就要给御史调查取证的权力。若是你顾佐能够做到以身作则,朕就给你这个权力。
可是你要知道,监督者最重要的是站在中立的立场上,不能对任何一方带着感情色彩,只有站在绝对的中立位置,你们才能做出最公正的判断。”
顾佐没想到自己孤注一掷的一番话,不但没有让皇帝动怒,反而得到了皇帝的赞赏。看来皇帝说自己喜欢听真话还真不是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