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0章往昔追忆
“我们眼前这景象,这柏林城.和当初的斯大林格勒比起来,有有什么不同吗?”
阿尔乔姆大概能理解伊乌什金话里的意思,但是却难以想象当时到底是怎样的场景,有所迟疑之下这才问出了如此这番话。
“不同?那可太不同了,保尔的哥哥。我不信教也不信那些牛鬼蛇神,天堂和地狱在我看来狗屁都不是,但如果硬要我说,要让我找个什么话来形容,那现在我们眼前的柏林城比起当年的斯大林格勒来简直他妈的是天堂。”
“.”
阿尔乔姆这边听得有些发怔、还没来得及开口,坐在车头位置正负责开车的谢廖沙忽然头也不回地插了一句。
“现在是,但很快就不是了,我们很快就能找回当年的记忆、重温旧梦。”
“去他妈的旧梦,要不是为了打赢这场仗,我他妈才懒得重温这个!那狗屎一样的日子我到现在都忘不了,每天、每天、每一天、天天都在问自己这该死的一切什么时候能结束,很多次甚至都想过放弃、死了就一了百了。”
“地狱被搬上了人间,连地狱里的油锅也一并被搬上了人间,那狗屎日子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到滚到冒泡的油锅里泡澡。苏卡!提起这个我就来气不列!”
“.”
伊乌什金的反应有些可以说是激烈吧。
平日里常以“乐子人”形象示人的伊乌什金几乎从没有这样过,熟悉他的朋友和战友们都知道,这货是个一句话里能带仨笑料的没事找抽型乐子人。至少,在面对朋友、战友还有同志们的时候他是这样,至于对待呐粹什么样那另当别论。
伊乌什金突然像急病发作一样变成现在这样,这让一旁的阿尔乔姆和谢尔盖听了不由面面相觑。甚至都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那句话没说对付,才能让平日里有事没事就是个“乐”的伊乌什金变成这样。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本就处在战斗状态而全封闭的车内,眼下除了换气风扇的嗡嗡声和发动机轰鸣声,除此以外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狭小的空间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把原本还算氛围不错的对话继续下去,直到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忙活自己的事儿的马拉申科,放下了手中的指挥电台送话器后加入话局、缓缓开口。
“这车里经历过斯大林格勒那场仗的人,每个人都失去了很多东西。伊乌什金、谢廖沙,甚至也包括我。”
“.”
马拉申科没有直接说伊乌什金为什么突然“恶疾发作”,但却话里话外句句都在指向着那段尘封往事掩埋下的原因,阿尔乔姆和谢尔盖几乎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投到了车长的身上。
“伊乌什金说的没错,那段日子对于所有活在那地方的人来说,都很难熬。”
“就拿我来说吧,报纸上、期刊里、还有那些无线广播,所有的宣发口径在那段日子里都在说我如何如何英勇顽强。说我带领着一支英雄一样的部队,在斯大林格勒火车站打的德国佬到最后连再往进冲的勇气都没有,他们就是离老远看着都怕了那台火车站绞肉机。”
“还说我如何转战马马耶夫岗,将那些占着茅坑拉臭屎,污染这片红色土地的呐粹狗杂碎的屁股,踢得和他们拉出来的稀屎一样稀烂。把这帮为祸人间的呐粹邪魔渣滓,硬生生打成了滋润斯大林格勒来年初春的土壤肥料,原地碾进土里施肥。”
“这些故事脍炙人口、人尽皆知,那段日子里我的故事甚至被做成了传单,在斯大林格勒的守城部队里广为流传,数不清的战士到最后都拿着写有我故事的传单卷烟抽了。”
“英雄活在战士们的身边固然重要,但英雄自己又是如何活下去坚持的呢?”
“呐粹渣滓打死了我最好的战友,初代177车组的机电员尼克莱,就死在被报纸上反复宣发、拿来当战例鼓舞士气的斯大林格勒火车站里。”
“那段日子我试着逃避,我逃啊逃,但不论怎样我就是逃不掉。”
“上级分发下来要求学习的政治材料里有火车站,周围人谈论的是火车站,白天打仗的战场是火车站,听听广播只要一打开还是火车站。随手抄起一份报纸想看看这座城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头版头条大字标题写着的还他妈是火车站。”
“火车站、火车站、火车站”
“我越是逃,这日了狗的名字就越是从我脑海里往外崩、越是处处都能遇到,就越是逃不掉。”
“一想起火车站我就会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想起我无能为力地被战友拖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受重伤的尼克莱倒在战壕里,被一拥而上的呐粹用子弹和枪托,胡乱打死在他用生命守护和战斗过的地方。”
“我现在都不知道那段日子到最后我是怎么扛过来的,比起身体上的劳累受罪,精神上的创伤才是最要人命的。”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从你身边离去、此生再也无法相见,前一天你身边的熟悉面孔到了第二天几乎整个换了拨人,一批又一批陌生面孔来了去、去了又来,到最后全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人们不会去问英雄都经历了什么,重要的是英雄身上现在环绕着什么、被什么样的光环所笼罩。这就是光环和华彩被扒掉之后的英雄,鲜血淋漓就像是肉铺里挂着出售的生肉一样。那些和他曾经一起共生死的血肉被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这么一块还能被人们找得到的挂在肉铺里被人们看着,你们眼前的车长同志就是最好的例子。”
“.”
马拉申科的话语把所有一切华丽的表象全都扒得干干净净,把自己当成了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了砧板上视作鱼肉一顿乱刀活剐,最终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车组成员们明白一件事。
“我跟伱们说这些不是在卖惨,阿尔乔姆还有谢尔盖。”
“我是想说我、谢廖沙、还有伊乌什金,我们三个都一样。我们在同一天失去了我们最好的兄弟,还要一天接一天地活在被他牺牲之地所笼罩的世界里继续战斗,肉体和精神同时经历着最残酷的考验甚至是折磨。”
“原谅伊乌什金吧,我相信你们能理解他,纵使那些再怎么不堪回首也终是要面对的,就像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