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云飞扬,鼓声冲天际,鲜血洒丘陵。
半个时辰惨烈的厮杀,燕军已经完全攻克赵军阵地,赵军战死者过半。
“都尉,你率领年轻人先撤。”
“我们,断后!”
头发花白的老人,哪怕双腿抖若筛糠,仍旧用长矛支撑着身体,对着司马尚大吼。
“我,还能再战!”
司马尚披头散发,头盔不知道掉在了那里,脸上以及身上都沾满了鲜血。
他由于厮杀太过勇猛,双手虎口都已经迸裂,鲜血潺潺流出。
饶是如此,司马尚身体仍旧站的笔直,眼中充满疯狂的战意。
“赵国已经死了太多人,你难道还要让这些舍生为国而战的年轻人,继续无谓的流血吗!”
“这里已经守不住了,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头发花白的老卒呐喊,声音嘶哑而痛惜。
他久经战阵,自然知道赵军败局已定,根本不可能再挡住燕军的进攻。
假如此时不退。
待燕军搬开挡在路上的山石、树木,就会乘骑战马,将所有赵军斩尽杀绝。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撤退,才有生还的希望。
司马尚双目赤红,环顾战场上众多赵人尸体,脸上青筋暴起。
“撤!”
司马尚咬紧牙关,虽恨不能杀尽燕贼,终究还是下达了撤退命令。
若此时再战,除了逞匹夫之勇以外,对大局根本无益。
半个时辰的狙击虽时间不长,却也足够赵嘉带着麾下人马,全都撤回滹沱水南岸。
司马尚等人虽伤亡惨重,断后的任务已经完成。
“把轻伤年轻女人全部带走,重伤者以及老卒留下,随我杀敌!”
头发花白的老卒,高高扬起手中长矛,对着剩余赵国士卒呐喊。
司马尚闻言,身体颤抖。
他知道老卒意思,若任由燕军搬运路上山石、树木,要不了多久便能打通道路。
那个时候,燕国铁骑衔尾追杀,司马尚等人恐怕都逃不走。
留下重伤者与老卒,既为了不让他们拖延大部队撤退的速度,又是为了留下来,以生命拖延燕军清理路障。
司马尚内心翻涌,恨不能返身与老卒奋死作战。
可是理智告诉司马尚,这个时候带领剩余的数百人撤退,才是最佳选择。
“老卒不死!”
“赵国不亡!”
司马尚高高举起手中长矛,扯着喉咙大声吼叫。
“老卒不死!”
“赵国不亡!”
所有正准备撤退的士卒,也都心情激荡,用尽浑身力气呐喊着。
“哈哈哈!”
留下来的老卒闻言,尽皆仰天大笑,声音雄壮、豪迈,丝毫不见悲痛与惶恐。
“烽烟起兮,投军来。”
“投军来兮,战四方。”
“战四方兮,血染疆场。”
“血染疆场兮,英魂归故乡!”
老卒们仰天大笑,整齐的唱着赴死之歌,而后开始朝着燕军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夕阳西下,满天红霞,宛若被鲜血浇灌而生。
天空与大地,此时都变成了红色,那是壮士不屈的呐喊,是赵人不败的信念。
“呜呜呜!”
王若冰走在撤退的队伍中,这位坚强而骁勇善战的女子,听着那赴死的宣言,听着那慷慨的歌声,再也忍受不住,失声痛哭。
哭声,仿佛能够传染。
到了这个时候,几乎所有撤退的士卒,都开始了抽泣。
就连司马尚这个都尉,亦是感觉鼻子发酸,哪怕努力隐忍,眼泪终究还是从脸颊滑落。
“加速,行军!”
“莫要让他们的血白流!”
司马尚抹掉眼泪,转头对着数百人嘶吼,布满血丝的眼中,透露出凶狠的光芒。
几乎同时,所有人都止住了哭泣。
哪怕他们心中悲戚,哪怕他们心怀愧疚,此时都咬紧牙关,抹着眼泪加速行军。
因为他们知道,留下来的老卒挡不了燕军多久。
待老卒、伤病尽皆战死,待道路上的障碍物被清理完毕以后,燕国铁骑很快就会追上来。
若不能尽早渡过滹沱水,这支数百人的残军,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滹沱水南岸。
赵嘉看着最后一个人走过来,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轻松之色。
“他们,真的挡住了燕军!”
赵嘉朝着北方眺望,眼中露出复杂之色。
“杀啊!”
就在此时,远处隐约传来些许喊杀声,赵嘉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公子,燕国追兵来了,断桥吧!”
都尉赵辨眺望远方,看着那飘扬的燕国战旗,急忙劝到。
赵辨,才能虽不及司马尚,却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年轻将领,深得赵嘉器重。
赵辨和司马尚一样,亦为将门之后,熟读兵法战阵。
再加上对方年轻、可塑性极强,经过培养、历练,日后也能成为栋梁之才。
听到了赵辨的话,赵嘉眉头微微皱起,抬头眺望远方。
远处,燕军纵马驰骋,数百先行撤退的赵国士卒,终究还是没有跑过战马。
追逐战若被骑兵赶上,赵军下场可想而知。
哪怕他们全都悍不畏死,仍旧被冲得七零八落,数百人唯有百余人逃到了岸边。
“快走,前面就滹沱水,只要过了河,就能活下去!”
司马尚大吼。
燕军铁骑追来,若非不断有人自告奋勇,以血肉之躯进行阻拦,恐怕赵国士卒早就全军覆没。
饶是如此,他们现在也都耗尽了力气。
滹沱水以及木桥的出现,让剩下百余人精神大振,纷纷鼓起余力发起了冲锋。
“踏踏踏!”
然而,燕国铁骑跑的太快,没过多久便再次追了上来。
“糟糕!”
司马尚见状,不由心中发寒。
若燕国铁骑此时发动冲锋,一个回合就能让剩下的百余人伤亡惨重。
“律律!”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燕国铁骑靠近百余赵国残兵以后,居然没有着急发起冲锋,反而不急不缓吊在了后面。
司马尚脸色铁青,很快就洞悉了燕军的想法。
滹沱水南岸,赵辨急忙说道:“公子,燕军紧紧跟在溃逃的我方士卒身后,就是为了趁机渡过滹沱水。”
“若再不斩断浮桥,待燕军冲过来以后,悔之晚矣!”
赵嘉深吸口气,看着司马尚、齐轩这些熟面孔,脸色不禁有些扭曲。
他想要救下这些人。
然而,当赵嘉转头,看着早就疲惫不堪,稀稀落落躺在各个地方的溃军,终究还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再等等!”
不过很快,赵嘉就再度睁开了眼睛,看向对岸燕军的眼中,充满了莫名情绪。
“公子!”
赵辨大急,想要再劝。
“我说,再等等!”
嘉非常罕见的转身怒吼,让赵辨呆愣当场,不敢出言再劝。
“所有人起身,准备作战!”
赵嘉看着那些瘫倒在地,几乎已经失去全部斗志的溃军,大吼起来。
“糟糕!”
滹沱水北岸,当司马尚看不到这幅情景的时候,顿时暗道不好。
他知道,公子嘉意气用事了。
“渡河,速速渡河!”
司马尚无奈,虽明知赵嘉中了燕人诡计,仍旧对着身边人呐喊,让他们快速渡河。
“哪怕死,我也要挡在桥上,不让燕军渡河成功!”
司马尚想起了那些战死的老卒,眼中闪过仇恨之色,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
燕军阵中。
燕将看到浮桥未断,对面赵军反而严阵以待之后,嘴角不由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优柔寡断,赵嘉,不过如此!”
“跟在这些溃兵身后,强渡滹沱水,无论如何也要冲到对面!”
燕将下达命令,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只要能够率领麾下铁骑渡河,燕将就有十分信心,彻底击溃对面残军。
司马尚跳到浮桥上,感受着桥身在水面上轻微的晃动,心中微动。
这个时代,修桥技术没有后世那么发达。
故此,大河之上的桥梁,大多都是浮桥,所谓浮桥,就是将众多类似于舟的漂浮体连接起来,构建成的桥。
这种浮桥制作简单,运载量也非常不错,甚至可以行车过马,是这个时代最主要的河上交通枢纽。
当然,为了更好的固定浮桥,各个浮舟之间连接的绞索也极其坚固,其中还夹杂着非常珍贵的精铁,就连刀剑都很难砍断。
“只要砍断绳索,就能让后面追击的燕军过不了河。”
司马尚目光灼灼,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燕军看到赵国溃兵开始渡河,纷纷纵马跟着上了浮桥,紧紧追在赵军身后。
“弓弩手准备,若是发现有人想要砍断绞索,立刻射杀!”
司马尚能够考虑到的问题,燕将又岂会不知?
他让弓弩手严加防备,丝毫不给赵军砍断绞索的机会。
百余赵国溃兵尽皆登上浮桥,燕军纵马紧随其后,居然也上来了百余人。
只要这支赵国溃兵登岸,身后那些燕国铁骑,也能紧跟着登岸。
纵然会遭遇赵军阻击,纵然燕军也会伤亡惨重,只要最终能够顺利渡河,再大损失都值了。
“可恶!”
打算半路砍断浮桥司马尚,转头看着那些严阵以待的燕军弓弩手,顿时感觉心中发寒,忍不住暗骂出声。
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机会砍断绞索了。
“难道,真让这些燕军跟在我们身后,顺利抵达对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