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金凤凰,阳谷祝三郎。”
当从书办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张叔夜开始还不屑一顾。
不过是粗鄙武夫,豪强称霸,祸害地方罢了。
但是听到后来,却是祝彪大破梁山泊,穿州越府剿灭曾头市的行径,更有大婚之时太南海北的豪强庆贺的场面,让张叔夜不由得心中震惊。
那河东田虎、淮西王庆倒也罢了,只是略有名声的跳梁小丑,可是那江南方腊却是拜火教教主,手下人才众多,偏偏那边朱勔横征暴敛,花石纲更甚西城所,地方暴乱随时爆发,到时候方腊必定有作恶之举。
连这个方腊都要来庆贺祝彪大婚,足以可见此人乃是地方超级豪强!
赶走书办之后,张叔夜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这等作为等若是谋逆,是国家大害,若不是我来这边,这等骇人听闻之事或许永不为人所知。”
“地方豪霸,不知朝廷体统,不知天家威严,妄自尊大,自行其是的,倒也不稀奇。”
师爷在一旁接了句,说话时却微微摇头,自家这位大人,学问算是上等,不然不会得了进士功名,经世致用的才华却算顶尖,这等人物在官场本来就应该是前途无量。
就算谏言恶了天子,得罪了蔡京李邦彦,却在广大士子当中有了名声,未来说不得能重返朝堂,登堂拜相。
但这位爷世情虽然知晓,却到底摆脱不了书生意气,可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所谓经世济民之人,哪个不是个性十足,百折不挠之人?
师爷随手翻了两页账簿,又是淡然说道:“挡住租税这桩事有了变数,该如何做还请大人尽快拿个决断出来,叔老爷和京师那边都已经打好了招呼,若是不行,还要再试试其他的手段。“
张叔夜坐在那里沉默了会,缓缓开口说道:“我自有计较。”
虽说皇权不下县,知县命令不出城门,城外乡野都是士绅们的天下,但这个只是俗语而已,身为县令,出城视察民情,督促农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过了几天,寿张县传出一个消息,说新任知县张大老爷微服私访去了,这消息一传出来,吏目差役到下面的士绅土豪,各个大骂,老老实实的做官不好,非得学那些戏文做那种华而不实的勾当,平白无故的给大伙添了麻烦。
里里外外都是鸡飞狗跳,有些肆无忌惮的勾当,比如说自家操练乡勇,比如说私设的盐仓,比如说设卡拦路收钱,这些都要暂时停一下,免得被县尊看到拿问,要换一个寒门进士到这个位置,下面人甚至都懒得理会,可这位张大人不一样,人家是能和蔡京对着干的大人物,手下十几个家丁上马上马结阵,只怕全县上下就没有挡得住的,官面私里,的确得罪不起啊!
寿张县内几个大户和相关人等尽管做好了准备,却没有谁看到县令一行人出现,可也没有人出声,大家都以为县令去了另外那边,或者以为还在路上,却没有人想到张叔夜一行八人骑马结队,从寿张县西北方向的官道进入阳谷县境内。
张叔夜完全是个富家老爷的打扮,或者说脱掉官袍他本就是豪门公子,师爷扮作管事,其他六名家丁扮做护卫。
一行人并没有在寿张县内停留,加上县城距离阳谷境内不远,清晨出发,天还没有黑就进入阳谷境内。
谷紧
看到界碑之后,知道进阳谷县了,其实没这块界碑,大家也能觉察出已经不在寿张县境内了,原因很简单,官道比寿张县内宽敞一倍还要多,修缮的更加齐整,路边种的树虽然不高,可也能看出已经长了两年左右,道路两旁还能看到浅沟,这是用来排水的设置,不过阳谷县少雨,浅沟也足够了。
距离界碑二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座客栈,几根捆绑起来的粗大竹竿上挑着旗幡,旗幡上四个大字,前房后院,门前停着几匹马,两辆大车,路上已经没几个行人了,毕竟此时距离天黑不远,这个位置前后都没有什么村落人家,懂行的肯定会提前找好投宿歇息的地方。
“老爷,前面那客栈有些蹊跷,可能不干净,咱们再向前走走?”家丁护卫的头目开口问道。
张叔夜却没接这个话,他翻身下马在那道路上来回走动,仔细端详,看了一小会,又对着这条官道的远方看了一会,视野所及之处都是这般宽敞齐整,路边小树成行,沟也没有断绝。
“先生,这般规制,我在京城也看得不多,皇宫附近,富贵高门周围,官署左近也有这般的,也有不如这般的,怎么这阳谷县之地,在这偏僻地方,居然还有这样的设置?”张叔夜满腹疑问,他只举了京城的例子,其他地方那是提都不要提了。
“老爷,先赶路吧!”师爷温和的提醒了句,但大家也能听得出这位师爷同样很好奇。
张叔夜点点头,又是重新上马,才走了两步,师爷开口说道:“其实这么做也不难,无非时常督促百姓就可以。”
“的确不难,但如今又有谁会去时常督促,倒是在收税赋催逼徭役的时候勤谨的很。”张叔夜冷笑着说了句,师爷没有接话。
张叔夜一行数人,江湖经验丰富,家丁们武功高强,也不怕真的是黑店,进去以后却发现处处干净,连喂养马匹都能用粮食。
这要是黑店,那店家肯定赔的破产十回八回了。
结果一问,是阳谷祝彪彪爷的产业。
“客官第一次来我们阳谷县吧?看到这路就说好了,客官要是看到县城到独龙岗,以及祝家庄盘陀路集市,那才叫好,比这个宽出两倍去,路面平整,隔三差五的修整当然是新修的,为什么要修,为了客官们方便,为了车马走起来方便,客官你是没去过祝家庄的集市,啧啧,那每天进进出出的大车和牛马骆驼,数也数不清啊没有好路,根本不行。”
第二天大家起来的很早,继续前进,结果看到道路两侧田地规整,沿途的村庄整齐,没那么多规矩。
而张叔夜久经官场,民间吏务十分精熟,见识经验都远比大多数人高,几次从官道上下来,去两侧的田地中观察,去村庄中找人询问。
结果听了满耳朵的“彪爷”。
“……这水渠是彪爷的庄子先挖的,各处想要用的,都自己去挖,但必须要按照彪爷的规制走,要定时交粮食的,那边还要定时派人来看,不合规矩的就要罚,这是好事,大家都愿意交粮食,这庄稼有水才长得好……”
“彪爷刚二十,规矩大的很,每个村子外面都有个池子,村子里不能随地方便,各家茅房也要清理,都送到那池子里沤着,加上草木灰,到时候肥田用,麻烦是麻烦,可肥力不小,庄稼长得好,村子里也干净,彪爷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的,看不得脏污……”
“彪爷慈悲,给俺们免了西城所的租税,听说那玩意一收,啥都保不住……”
结果听得张叔夜眼皮子直跳,最后也没心思问了,骑在马上口中直念叨:““农事,民事,这和你祝彪有什么关系,虽说朝廷和官府不做,但你凭什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