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对方已经是气急败坏。
但陈昭等人根本不搭理他们,继续纵马上前。
对方顿时大怒,立刻跑来一群人,看着也是下人打扮,一个个的骄狂不已,手臂乱挥,为首一人喝道:“江南甄府是什么地方?管你什么品级,都要下马!你们眼里可有敬畏?”
那人靠近陈昭坐骑还有几步,不断地指手画脚。
陈昭微微一笑,手中扬起马鞭,直接抽了下去,只听“啪”的一声,直接抽在对方脸上。
他当然只是略作惩罚,但那人措手不及,只觉得脸色红肿,当即捂着脸惨嚎起来。
后面跑来的几个人,见到这个场景,顿时脸色一白,一个个吓得立马站住了,说什么也不敢往前走了。
但是在看到陈昭穿的不过是锦衣卫的飞鱼服,顿时胆气又壮,有人立刻吆喝道:“大胆狂徒,扰了奉圣夫人清修,那是对太上皇不敬!”
陈昭充耳不闻,继续打马向前,那几个人将他不吃这一套,顿时吓得不但强项,忙不留的拼命躲开。
“大周朝廷什么时候下过旨意,让文武官员在甄府面前下马下轿的?”
高居马上,陈昭冷冷发问。
对面几个下人张口结舌,哪里回答的上来。
要知道甄家之所以高居江南顶级勋贵,一是甄老夫人是太上皇奶娘,太上皇六下江南,有三次住在他家,情分非常。
其二就是甄应嘉的父亲做了多年的江南织造,为还是皇帝的太上皇侦知江南。
所以这么多年来,江南的文武百官、富商黔首经过甄家大门的时候,全都小心翼翼,下马下轿以示尊重。
但太上皇处于颜面,再宠信甄家,也不可能下这等飞扬跋扈的旨意。
看着一干锦衣卫不管不顾的打马过来,几个甄府下人看着没有互助对方,不由得震惊万分。
难道金陵城中,还有不给甄家面子的?
有道是软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下往常趾高气昂的家奴们当即吓得仓皇后退,有一人脚下打拌直接坐在了地上,看着马匹过来,不由得惊恐无比的大叫。
陈昭当然不会纵马践踏区区一个吓人,但他的大叫惹得甄家的门口的小厮们紧张起来。
陈昭淡淡一笑,自顾自的翻身下马,开口说道:
“锦衣卫陈昭,求见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大人。”
虽然看着陈昭这么不管不顾的到了门前,又有人被马鞭抽打,又有人吓得惊恐大叫,甄府的面子已经折了不少。
但甄家前的一干护卫却没什么惊惶神色,反倒是对陈昭怒目而视,奉圣夫人府邸,便是天子也会态度谦和,你居然敢这般嚣张,是想谋反不成?
看到陈昭下马,说了个“求见甄大人”,众人心中一松,原来不是锦衣卫来拿人。
昨晚秦淮河青莲舫的事,老爷们或许还不知道,但下人们却都知道了,大家心里都还有点忐忑,不过这人是来求见,又尊称了个甄大人,那就没什么可讲的。
但对方不是别人,而是满金陵勋贵圈传了一个遍的钦差大人陈昭,下人们肯定都知道。
尤其是昨晚火烧青莲舫,今天一大早就登门拜见,还这么嚣张的骑马冲门,门前的管事也不敢拿大,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原来是陈大人,还请陈大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里面通报。”
这管事刚要走,就被陈昭出声叫住,陈昭淡然说道:
“你进去给甄大人讲,不见本官,本官就考虑国库欠款的事;见了本官,或许还有几分面子在,去吧!”
甄府门前见惯了高官勋贵,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就算太上皇当年南巡也都是带着笑脸,今曰陈昭这位锦衣卫番子来,居然这样的作派,实在是让他们愕然。
但“国库欠款”之事牵扯太深,门府管事也不敢怠慢,忙转身进去禀报了。
没多少功夫,甄府的大管家就急忙走了出来,这大管家不是负责外事的金九龄,而是甄家的老人,太上皇的奶兄弟,当年江南织造、甄应嘉的父亲甄寅在的时候就已经是府上的管家,气派不同旁人,也算是近前服侍过太上皇的一号人物,金陵城的大佬见这位管家也都要客气的。
这管家自然也是姓甄,走出府门,看到陈昭之后,脸色先阴了下来,府门前那些护卫等人被陈昭一干亲卫都是盯的发毛,嚣张了这么多年,气势被压住实在是不忿气,看到老管家这般模样,都是暗暗期待陈昭吃瘪。
别的不说,老管家脾气上来,三品四品的官一样训斥,被训的那些文官清贵异常,平曰里都起居八座,气派非凡的,还不是乖乖的听着,不住的赔罪。
陈昭你说到天上,品级实职也就是个三品,什么钦差大臣,什么右都御史,那又如何》
那老管家冷冷看了陈昭几眼,边上一干人以为他要呵斥的时候,这老管家做了个揖,躬身抱拳说道:
“陈大人,我家老爷有请,请跟小老儿走!”
什么时候看老管家给这等品级的人作揖,不都是反过来吗?甄府门前的人各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被领进甄府,不得不说这甄家真是气派不凡,到处都是奇花异草,富丽堂皇,一路上,福影照壁、奇花异木并诸般怪石、抄手游廊等等,皆非等闲。
更显富贵的,却在细微之处。
各色流云花纹并五福砖雕,以及诸多不显眼处的微刻,当真令人“心悦诚服”。
来到这个世界,也只有在扬州大盐商的府邸,陈昭才见过这样的讲究。
这等规制,当初建立时不知道要花了多少功夫,花费了银子。
要按照往常,走到这府邸的某处,管家留意到客人的注意,然后解说两句,客人恍然大悟之余赞叹一二,这才是待客之道。
不过这老管家领路的时候却一言不发,路上行走的家仆丫鬟看到这一干人都匆忙闪避,有人躲避晚了两步的,立刻被老管家一顿训斥。
当着客人的面,居然厉声呵斥,这脾气到底是冲着下人发的,还是冲着客人发的,大家心中怎么想可就不得而知了。
陈昭也不在乎,只是跟着前行,甄应嘉也没有按照理解在门前迎候,而是坐在客厅之中,面色如冰的等待。
“老爷,陈昭领到了!”
这位老管家连个大人也不说,直接开口,甄应嘉也不起身,坐在那里点头的幅度几乎看不出来,坐在那里说道:
“陈昭,本官公务繁忙,你登门有什么事情?“
从入门到现在,从礼节上来讲,甄府上所做的可以说是羞辱,考虑到这等豪门举止进退都是既有规矩,这种故意作出的无礼更加的伤人。
陈昭神色很是冷淡,对方没有说请坐,他就站在那里对那老管家说道:
“我和甄大人谈事,你出去!”
那老管家一怔,陈昭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
“滚出去!”
金陵有什么人敢在甄府这样说话,甄应嘉和那老管家同时涨红了脸,甄应嘉刚要喝骂,却听到陈昭开口说道:
“太上皇六下江南,甄家为了迎驾接了几百万的国库银子,当今陛下登基五年,龙位已固,正要严令追索各地国库的欠款和欠税逋赋……”
话刚说到这里,老管家脸色已经白了下来,不顾的什么,匆匆向外走去,他不过是个奴仆,有些话他听不得,不然性命难保。
“甄家非但不想着还银子,居然有钱经营什么青莲舫,在扬州也有许多产业,这是在挖陛下的根啊,没想到甄老爷居然这班坐得住……”
没想到陈昭说话这般直接,甄应嘉冷哼一声却不接话,陈昭盯着他继续说道:
“本钦差南下之前,陛下苦口婆心,一心想着君臣和谐,没想到甄大人却不遵为臣之道,在这金陵城骄横,这等辱没皇家的事情,对大人有什么好处?”
“陈昭你……”
甄应嘉气得直接站了起来,伸手指着陈昭,手臂都有些颤抖,但甄应嘉虽然愤怒,却没有爆发,似乎有所顾忌,陈昭盯着他又是说道:
“陛下雄才大略,断不会坐视国库欠银,就算奉圣夫人的情分在,那也是五六十年前的事情了,甄大人觉得还可以逍遥多久?”
“陈昭,你这般说话,就不怕就不怕太上皇知道?”
话中已经没什么底气,陈昭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原来甄大人只知道忠心于太上皇,不知道忠心于陛下,不知道忠心于大周啊!既然忠诚不绝对,那么就是绝对不忠诚,待本官处理完常州李家的侵占田地案之后,自会上门请教国库欠银的事情。告辞!”
陈昭说完之后,抱拳比划了下,扭头出门,甄在那里呆呆的站着,直到陈昭出了内院,他才伸手抓起茶几上的茶碗,猛地摔了下去,扯着嗓子大喊道:“金九龄!让金九龄过来!”
……
从金陵沿江而下,过了镇江府便是常州府,作为三吴名城,这常州府地处金陵和苏州之间,自然也是少有的繁华之地,三大商社自然在这里有分号,有自家人的地方,自然行事方便得多。
陈昭甫一到常州,还没下船,便受到了金陵城的消息。
被关押起来前任千户孟宪辉,被关在大狱里几天之后,也是说出了自己背后是谁,他是锦衣卫,自然对锦衣卫中的酷刑手段了然,呆了没几天就觉得惊恐,生怕这些手段落在自家身上,而且说出自己背后是谁,这个也是死罪,大不了这差事不做了。
和陈昭预料的差不多,这孟宪辉是常州李家扶起来的千户,不管怎么样的枭雄歼臣,对自己的家乡总归是不差的,不过李光地却是个例外,他不但坑骗本乡名士陈梦蕾,还欺凌乡人太甚,吞并田土不说,别的勾当也是做了不少,得罪人这么多。
这般的情况,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业和家族,自然官面上和黑道上都要扶植起一批人来,这孟宪辉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孟宪辉也不肯多说,只说自己被李家多方关照,这才可以在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坐到了这个千户的位置,至于让他做了什么,只承认那个盯梢的百户是他指使的,其他也是一概不知道。
赵半河也是无奈,这个最多也就是给陈昭一个交代,其他的事情什么也干不了,索性先关押着了。
下了船之后,距离常州府城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常州知府和当地知县一干官员都是急忙赶来迎接,少不得上船自责,嘘寒问暖什么的。
距离常州府城还有十五里的时候,李家一干人以家主李锺伦为首,也是过来迎接,李锺伦致仕还乡的时候是礼部尚书,回到家中没有实职,但品级仍在,他是整个常州府地位最高的官员。
李锺伦一进王通的船舱,就是满脸自责惭愧之色,连声开口说道:
“李某有罪,李某有罪,若不是徐某和乡里有这么多田土的纠纷,就不会让钦差大人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赶来,李某真是惭愧之极,愿听钦差大人的处置。”
漂亮话人人会说,李锺伦又是做过六部尚书的主,官场应答自然无比娴熟。
陈昭淡淡一笑:“本官奉旨南下,第一大公差便是调查侵占田土一事,本官手中有当年的地契和鱼鳞清册,都说李大人这边吞并百姓田产,李大人有什么辩解吗?”
“钦差大人,侵占与否,李某怎么说都无用,官府之中自有清册凭证,钦差大人查过之后,李某和李家清白自明。”
“李大人所言极是,李阁老曾是内阁首辅,两朝元老阁老逝去,陛下也曾褒奖,断不会冤枉李家,既然如此,本官就去常州各个衙门查对,等结果出来再议!”
对于如何查办侵占田土,长亭其实也有相应的章程,此时陈昭一旦下了落实令,当地官府也都不敢怠慢,将各处的清册文档汇集而来,李家也将自家的凭证送到衙门中。
天下间的田亩核准,都是以张廷玉当年担任首辅时期清丈天下田亩出来的鱼鳞清册为准。
而陈昭也没有带专门的查办官吏,老是说这样调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所以仅仅调查了四天,结果便通知各方了。
“关于李家侵占田地一事,完全是子虚乌有,本官回京之后会禀明圣上,还李家一个公道”
“钦差英明公断,李家上下感激不尽!”
看着陈昭和李锺伦的一唱一和,常州府的各级官吏也都无语。
一些有良知的吏员差役彼此交换眼色,却都是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这么大张旗鼓,结果居然是一个“子虚乌有”!
都说这个陈昭名满天下,什么威震辽东,什么静街虎,什么揉搓盐商如面团。
今天这般看来,也就那么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