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整训的挚友孙连城、赵汉德两个千户范围内的锦衣卫兵卒,彼此住处可不是聚在一起,今曰要行军法的二百余人分散在京师的各个地方,而且敢不去参加整训的家伙,要么是有所依仗,要么就是无法无天。
但是无论哪种角色,在自己住处和当差的地方都是人五人六,颇有几分颜面的人物。
但就算这样的人物,却在上午太阳高照的时间,被人揪出来,按在街上,当着街坊四邻的面,扒掉裤子抽鞭子打板子,被打的人还得赔罪保证,第二天抬着也要去城外整训。
因为锦衣卫下层非富非贵,周围的邻居以平民百姓为多,大家都要为一天的生机口粮奔波,彼此忙碌,按理说上午的酒肆茶馆,应该是最清净的。
但是今天却大大不同。
无论是酒肆茶馆,还是街头巷尾,吃瓜的,嗑瓜子的,看热闹的,传故事的,人人议论不休。
要知道一百多人不住在一起,基本上将城南小半个地区都给罩住了,陈昭这满城搜捕犯错兵卒,阵势搞的很大,亲眼所见的怕不是有五六千人,这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成了全城轰动的新闻。
平民百姓议论纷纷,京师的权贵富人各个当个笑话看,可锦衣卫中却不是这个感觉了,自己身边的人被打,还是那般丢面子的被打,想想遭了这个事情之后,谁还有脸在街面上巡街收钱,谁还有脸面去跟别人叫字号,各个胆寒。
别说人,便是神仙妖怪,给陌生人提到自己的时候也是只吹自己的威风史。
比如孙悟空当年初见黑熊精,将自己的来历,什么吃蟠桃,败哪吒,闹天宫的壮举狠狠地吹嘘了一番,最后说自己乃是历代驰名第一妖。
但黑熊精却只是一句话便让堂堂的齐天大圣恼羞成怒——原来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温么。
所以除非陈昭将来有大造化,否则今日此举,必将是这些挨罚的锦衣卫一生最悲惨的日子。
其他千户的锦衣卫听到消息,一个个心中凛然,对陈昭的行事大大的忌惮,都道此人果然了得,难怪当年能整治盐商。
下次如果整训到自家头上,可不敢拿大偷懒,乖乖的去才是,当街被扒了裤子抽打,实在是丢人之极。
京城虽大,但消息却传得快,白天把人打了一遍,到了晚上各处消息便传开了,整个京城算是震动了。
皇宫,勤政殿。
孝德帝翻阅着今天的秘报,看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微微一笑:“朕以为这陈昭是善财童子,有几分凌厉手段,没想到对付锦衣卫也这么快上手,这雷厉风行的,如积年老将军一般,这都是谁调教出来的?朕觉得林如海可没这等本事。”
阴影中的那人,微微一笑,只是回了一声:“是!”
林如海乃是前科探花,一度蹉跎岁月,做了多年的兰台寺大夫,才能是有的,但是这等军事手段,只怕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那个人便道:“陈昭之父陈廷敬,与林如海是同科进士,二甲第四十九名,自小喜爱兵书策论,想必这陈昭从小耳濡目染,也未可知。”
“说的也是。”孝德帝继续翻看秘报,过了一会儿叹道:“这么多功勋世家,子弟们尽是一些勾心斗角之辈,没有一个栋梁之才,那个陈也俊,莫非和他二叔母有仇?”
秘报里面说,应城伯世子陈也俊,在酒楼喝酒的时候,把他二叔母娘家的外甥王平给打了。
“启禀陛下,陈家好算和睦,不过陈也俊的二叔母,还未出阁的时候,和王平的母亲不和。”
那个身影躬身道。
“你们龙禁卫连这些都记录在案?”孝德帝不住地摇头。
龙禁卫这几年,果然发展迅速。
相比之下,锦衣卫行情一天天的堕落,不是没有道理的。
难怪陈昭整治锦衣卫,那些街坊邻居都是叫好。
到了傍晚,消息也传到了荣国府后院,凤姐用着夸张的语气给贾母述说着:“要说林姑爷的这位世侄昭哥,当真威武,凡是整训不到的,直接进城抓人,当街施法,每人四十军棍,十鞭子,军法官都是内务府的大汉将军,最是擅长打板子的,那场面,周围百姓当戏看的。总旗以上的,昭哥还亲自带队执行,那些人不管什么背景,一律挨打,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王夫人冷笑道:“这是不是太狂,太残暴了?我虽不懂外面的事,但我们主子管理后院,对待下人,到底要宽仁为主,这样奴才们才能尽心。他这么六亲不认,锦衣卫岂不是有意见?大家和他对立起来,岂不是要遭冷脸?妹夫这般教导,怕是不妥。”
她现在是贵妃之母,隐隐然已经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既然是林如海调教出来的学生,自然是极差的。
所以以前的王夫人是木头人,现在的王夫人却要忍不住点评一番。
贾母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老婆子也这么想,不过外面爷们的事,咱们也不太懂,回头让琏儿上门,给他进进善言,别一条道走到黑了。毕竟他是姑爷一手带出来的弟子,小孩子行事偏激,我们长辈也要多多教导才对。”
其他人都齐齐点头,一起赞叹老太太宅心仁厚,疼爱晚辈,这昭哥定然能感受到老太太的慈爱,感动不已。
众人当中,宝玉虽然在贾母怀里撒娇,但是对陈昭的行为不予置评,只觉得这是蠢禄之为,却只是须眉浊物。
这样的人居然是林姑父的学生,和林妹妹算是青梅竹马,当真令人皱眉。
只有贾探春嘴上附和,心中叹息。
要知道慈不掌兵,义不理财,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纪律松弛,连龙禁卫都比不过了,正需要有一人以军法统御,这位陈同知施行军训,正符合陛下大义,偏偏家里长辈,什么都不懂,却要胡乱置评。
“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
探春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却也只能在心底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