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曦的晨光透过纱帘撒了进来些许,宣韶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
怀中的人儿似乎有所察觉,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抱在他腰间的手臂却是收的更紧。
宣韶低头看着她甜美的睡颜,目光一柔,忍不住在她发上亲了亲。
她动了动,衣襟滑下来些许,露出了雪白的一节脖颈,上面还留有几颗触目的红印。
宣韶轻叹一声,抬手帮她将衣领拢好,手却是不自觉的在她细滑的肌肤上流连忘返。
成亲多年,却总是觉得时间过的很快。
她曾私下里抱着他撒娇说:“相公,我明明希望能与你一夜白头的,可是每当过了一岁却又还是会忍不住惆怅。相公,你快说说好听的安慰安慰我。”
明明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在他面前却还是会这么孩子气。
他却是极喜欢,因为她的孩子气只在他面前表露。
“嗯,你想听什么?”他低头问她。
她白了他一眼,不满道:“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主动说‘无论如何,我都愿意陪着你从天光乍破一直走到暮雪白头’吗?”
他忍不住笑,却是低头看着她认真道:“嗯,我愿意陪着你从天光乍破一直走到暮雪白头。”
明明是重复她的话,她却是红了眼眶。
看着怀中依旧熟睡的人,他心里总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会溢出来。
他第一次见到三娘是在集普镇外的官道上。
那一次他正好奉命去查金沙被劫案,遇上了惹了桃花债被人逼着进喜堂的宣云。等他打发完了那群围追之人追上受伤的宣云,宣云正被魏夫人的人围着查探伤处。
他下了马,上前去检查了一遍宣云的伤,发现并无大碍。便问了一句:“可有烈酒和伤药?”
这时候一个面色微黑的少年出声道:“妹妹,我们马车上好像有带去兖州的酒。”
他不由得循声望去,正好对上了一双点漆般的沉静眸子。
那是一位十岁左右的少女,容貌秀美,静静立在那里,年纪虽小身上却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与众不同的气质。
他也不过是看了她一眼,便转头去问之前出声的少年:“你有烈酒?”
少年却是看向那少女。
“是泉酒之类的黄酒,怕是派不上用场。”少女的声音十分柔和,说的话却是让他暗自惊讶了一下。
他不由得又打量了她一眼,
用烈酒清洗伤口可以减少伤口化脓的危险,普通的黄酒却是没有这种效用。只是这些,一个深闺女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当时不知道,这个深闺女子带给他的惊讶不仅仅是这些。
之后他知道了她是山东青城县王家的三小姐,还知道了这位三小姐竟然会画舆图。
他恰好需要明水一带详尽的地图,偏偏当时身边没有这方面的高手。思虑再三,他还是拿着她遗留在马车上的那本舆图册在普集镇上的客房前拦住了她。
他自是知道世家小姐们的规矩极多,也不能确定这位王三小姐会不会答应他的请求,他甚至能看得出来他叫住她的时候,她眼中有惊讶也有戒备。
这是一个行事谨慎的女子。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她竟然只是沉吟了片刻就应了下来。
他当即便又探了一次明水,将那群人在深山内错综复杂的窝点探明了之后,凭着自己的记忆草草画了个大概。
他不知道她能否看明白他画的简明地图,可是事急从权,他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去找她的时候天色已晚,等他翻了内墙站在葡萄架子后面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么出现在一个女子面前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看着正在院子里与丫鬟说话的她,他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去,然后找个人将东西递进来。
偏偏这时候他注意到她脸上闲适的笑容顿了顿,还朝他藏身之处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然后缓缓起身对丫鬟道:“起风了,我们还是回屋去等白芷的面吧。”
虽然她掩饰的极好,可是他明白自己可能是被发现了。知道再不现身可能会让她惊恐,于是他走了出去。
她身边的丫鬟吓了一跳似是想喊,却被她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若来的真是贼人的话,惊叫可能会贼人因为紧张而做出冲动之举。这位三小姐当真是反应灵敏,且临危不惧。
第一次,他对一个女子产生了好奇。
“是君公子么?”她冷静的问道。
“抱歉,吓到你们了。”他往前跨出一步,好让她们接着月光看清楚他的样子,心中有些歉意。
许久没有接触闺中女子,他有些疏忽了。好在这位王三小姐与一般的名门闺秀不同,让他自在了不少。
她偏头打量了他一番,皱眉道:“你受了伤?”
她之前发现他,应该就是因为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虽然知道她只是随口问了这么一句,却是让他忍不住心中微暖,顿了顿,他还是解释了一句:“不是我。”
身上的血迹是遇敌之时沾染上的,他没有多说,只是将手中的图纸递给了她身边的丫鬟:“这个是图纸,幸苦了。”
她便没有再问,只是接过丫鬟手中的图纸问道:“不知这地图公子什么时候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道:“虽然知道有些为难,但是如果可以希望三小姐尽量能在抵达滋阳城之前将地图给我。”
她沉吟了片刻便应了下来:“我今晚试着看能否赶制出来。”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多谢三小姐。三小姐明日一早启程的时候将图放在房中的桌上即可,我会让人去拿。”
她却是看着他愣住了。
这种情景他遇到过不少,且早已经习惯,可是不知为何这会儿却是有些不自在。明明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女。
她却是很快就回过神来,冲他笑着点头:“我知道了,既如此三娘就先回去了。”
知道若是让人发现了他会对眼前的女子的闺誉有影响,他便没有多留,闪身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众人收拾启程。
他在内院女眷们都离开之后去了一趟她的房间,去拿她留在房中的地图。
内室的桌上放着一张卷好的图,几滴从烛台上溢下来的红蜡凝固在桌角。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蜡印,将手中的地图摊开在了桌上。
这一看却是不由得愣住了,他几乎不敢眼下几乎堪称完美的地图是一个十岁的女子只花了一夜的功夫赶制出来的。
这种规模的地图,即便是熟练的画图师也得花上至少三日的功夫,不说别的,就是他交给她的那些数据也不是一下就能算的清楚的。
他给她那些数据的时候也仅仅是抱着侥幸了心理,并未真的以为她能用的上。毕竟没有哪个闺阁女子会学这些东西。她能将他给她的几张图大致整合到一处就十分不错了。
当时的他已经不能用言语来表达内心的震撼。
王家三小姐……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收拾好了东西跟上魏家的人,他总是忍不住去看走在前面的那一辆平顶青帷的马车。在行驶到肥城的一路上,马车停了两次,她却是没有出来过,只有她车上的丫鬟轻手轻脚的下过几次车。
想着那张详尽的地图,他知道昨夜她必定是花了许多心力,这会儿定是累的不行,他心里有些内疚。
在马车停在肥城郊外休整的时候,他看到她的马车上有丫鬟下来了正与一旁的婆子交代给主子弄些吃食。
他拿出一瓶八珍丸,又走到宣云的马车里借用了纸笔匆匆写了几个字,然后将药瓶子和纸条扔到了她的马车里,之后便闪身离开了。
等他走到无人的地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是对自己莽撞的行为有些懊恼。
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做出这种青涩的举动,甚至可能会唐突了她。
再一次遇到她是在周家的游船宴上。
他原本并不想在滋阳城现身,最后却是不知为何还是跟着宣云去了。
站在船舱外,他看见一群女子坐上了小船往一边的荷塘去了,她也在其中。
在一群同龄女子中间,她与一般的教养良好的世家小姐们的做派毫无二致,举手投足含蓄优雅,脸上总是挂着三分的笑意,与人说话轻言细语。可是他知道她是有那么些不同的。
之后他听闻那群小姐中有人落水了,好在人已经被救了上来。他因有事情要离开,走到外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回来。
那位落水的女子先被人抬了上来,之后其余几位女子从小船上下来,也鱼贯着上了大船来,他却看见她突然将手中的帕子微微一抖,一直黑色的虫子被抖落了下来落到了走在她后面的一位姑娘的肩膀上。
“啊!雁儿,有虫子!”有人惊叫。
之后那位叫雁儿的女子便掉到了水里。
他愕然的看向她,却是看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恶作剧般的笑意。
“珂姐姐,周雁儿也掉进河里了?””
她面不改色地回头看了一眼,淡定地道:“听动静好像是虫子飞到了她身上,吓得没站稳吧。”
“……”
宣韶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是上扬的。
嗯,小宣宣的心路历程,不知道乃们会不会嫌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