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府城内一片混乱,数十万党项百姓的涌入使京城不堪重负,这里面也包括了从西平府送来的数万党项百姓。
西夏朝廷依然处于一种不知所措的混乱之中,他们从未遭遇过这种危机,在慌乱中做出了很多错误的决策,最大的决策错误就是调兵勤王,直到八万大军陆续赶到兴庆府后,西夏朝廷才反应过来,他们竟然把拱卫都城的定、顺、静、怀、灵五州白白让给了宋军。
随即数十万百姓向兴庆府涌来,使西夏朝廷更是茫然,到底该不该接收?还是梁太后下旨,开城门让数十万百姓入城。
寺院里、大街上,所有空地上都挤满了从各地被驱赶来的党项百姓,搭建着帐篷,哭声、喊声,喧闹不堪。
数百名侍卫保护着梁太后巡视城内的难民,陪同梁太后巡视街头的,是大将军都罗马尾和副相国李钟鸣。
街头臭气熏天,梁太后紧皱眉头对李钟鸣道:“怎么会臭成这个样子?”
副相国李钟鸣连忙道:“启禀太后,主要是吃喝拉撒都在大街上,肯定会很臭,这个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眼看大暑将至,出现疫病怎么办?”
李钟鸣一脸为难道:“实在是没地方给他们住了,兴庆府人口已达一百一十万,整个城池都要挤爆了,臭一点、脏一点都是小事,关键是粮食只够维持一个月,一个月后怎么办?”
梁太后重重哼了一声,“那就把民间的粮食都搜出来,实行严格的配给制,要保证军粮,普通百姓就少吃一口,饿不死就行了。”
大将军都罗马尾道:“微臣倒有一个建议,可以稍微舒缓一下。”
“什么建议?”
“太后,城内还有十几万汉人,他们都有房子店铺,索性将他们全部驱赶出城,首先街头百姓就有了地方住,其次也可以减少粮食的消耗,他们的财产也可以没收给士兵,提高士气,可谓一箭三雕。”
都罗马尾早就想这样干了,兴庆城不少汉人都颇有家产,都罗马尾早就在打他们主意,驱赶汉人出城,必然是由军队来执行,那汉人的财富首先就会落在自己手上,今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都罗马尾又补充道:“这不光是微臣的建议,很多党项权贵都希望这样做,宋军驱赶党项民,那我们也应该驱赶汉人。”
梁太后知道自己不能不答应,否则党项权贵又该指责自己庇护汉人了,她便点点头,“准!”
“微臣遵令!”
兴庆城的数万大军立刻出动了,他们将所有汉人全部从家中和店铺中强行驱赶出来,开启南城门将他们直接赶出城,城内鸡飞狗跳,哭声震天,城内的十几万汉人百姓连收拾细软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强行赶出家门,紧接着被骑兵用鞭子驱赶出城。
都罗马尾效率极高,短短一个时辰,城内的十四万汉人全部被驱赶出城,他们满腔悲愤,却又不知所措,黑压压的人群扶老携幼,延绵数里,哭哭啼啼向南面的三十里外静州走去。
就在汉人刚被驱逐出城,一支两千人组成的队伍便开始在十几家汉人巨富的府中收罗各种财富,珠宝、黄金、白银、铜钱、绸缎等等贵重财富全部被转移走。
然后才由数万普通士兵挨家挨户搜查粮食、布匹、牲畜、生铁等等物资,最后露宿街头的党项百姓被安排住进了汉人的家中。
走了数里,一万宋军骑兵出现了,了解了情况,骑兵便护卫着十几万汉人百姓前往静州。
范宁是在天黑时赶到静州,静州城内已经安静下来,十几万百姓也各自找了空房子住下,得到了赈济的粮米,吃了一顿饱饭,大部分百姓都累得疲惫不堪,已经倒头入睡。
范宁刚进了城,便有士兵把宋锦绸缎铺的张掌柜引来见他,张掌柜真名叫张甫,官任情报营参军。
他上前躬身行礼,“卑职无能,竟然被赶出了兴庆府,无法再执行任务了。”
“这件事不怪张参军,其他弟兄是否安全。”
“安全倒是安全,只是还有不少情报藏在店铺内,没有来得及带出来,实在发生得太突然,士兵冲进店铺便把我们向外强行驱赶,稍不服从便用鞭子抽打,我们连去后院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赶上大街,马上就被押送出城。”
范宁冷笑一声道:“这是西夏军要谋财呢!”
“是!一点没有错,所有人都空着手,连收拾细软的时间都没有,只有女人身上的一点首饰没有被抢走,所有的财富都丧失殆尽。”
“这些人中会不会混有西夏的奸细?”
“不敢肯定说没有,但卑职个人觉得可能性不太大,一般西夏不太相信汉人,如果用他们当奸细,都会部署在大宋境内,而且队伍中若混迹了党项人,马上就会被识别出来打死,相公如果谨慎一点,也没错。”
范宁点点头又问道:“城内有多少军队?”
“原本有五万人,后来陆陆续续来了八万人,现在应该十三万人,加上一万皇宫守卫,那就有十四万人。”
“会不会再继续扩充兵力?”
“肯定会,城内军器监仓库内还有不少以前留下的皮甲兵器,我判断至少能再武装十万军队,很有可能最近两天向怀州发动进攻。”
“为什么?”
“因为城内粮食不足,粮仓主要在城外,被宋军一把火烧毁,靠城内的粮食支撑不了多久,他们一定会出来抢粮。”
“那为什么又会是怀州?”
“相公应该知道因为。”
范宁笑道:“是因为怀州的粮食最多?”
张甫点点头,“静州距离兴庆府都是三十里,怀州却只有二十里,不仅近,大家还知道,怀州产粮最多,粮库最大,所以西夏军的目标一定会是怀州。”
“还有没有什么情报要给我?”
“还有不少情报,本来是想这两天送出来,结果今天就出事了,好在这些情报的内容卑职都知道,卑职愿意详细汇报。”
范宁随即把张甫带到官衙,请他坐下,又让士兵上茶,他微微笑道:“不用太紧张,我们就当是聊聊天,慢慢说。”
张甫喝了口热茶,想了想笑道:“不知相公对党项人了解多少。”
“我了解得不错,你说说看。”
张甫继续道:“党项人其实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叫生党项,另一部分叫做熟党项,生党项分散在西夏各地放牧,由无数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他们的军队以骑兵为主,而熟党项住在城内,又叫汉化党项,他们的生活习俗和汉人差别不大,西夏军的步兵就是由他们组成,两个党项人数差不多,现在熟党项基本上都集中在兴庆府了。”
范宁想了想道:“你是意思是,汉化党项更容易被降服同化?”
“也对也不对,同化是比较容易,但前提是西夏灭国,因为熟党项更加认同西夏,生党项反而不是。”
“为什么?”
“因为熟党项更有家国观念,他们认同自己是西夏人,而不是宋人,相反,生党项对家国观念很淡漠,他们更加认同自己的部落,在他们眼中,西夏皇帝不过就是部落大酋长罢了。”
“有点道理,生党项一般居住在哪里?”
“散居西夏各处,贺兰山麓下最多。”
“河西走廊那边呢?”范宁问道。
“河西走廊那边是羌人的地盘,李元昊原本想迁徙部分党项人去张掖,结果没有成功,只有在居延海那边有几个党项部落,那边是西夏的产盐地,数万汉民在那里当盐奴,大概有一万守军。”
这时,范宁发现张甫脸上已经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困倦,便立刻安排士兵送他去休息,等明天再汇报也不迟。
范宁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张甫说西夏军很可能会派军队去怀州抢粮,范宁认可这个猜测,怀州城池低矮,容易攻打,如果夜间却抢粮,确实容易得手,但如果被自己猜到,就不是一回事了,这难道不是一个全歼敌军的好机会?
一个大胆的念头从范宁心中跳出来,他闭目沉思片刻,考虑着这个方案,渐渐地,他脑海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