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没有一点隐瞒,便将半路遇到高丽探哨船触礁,审问得知高丽即将对耽州发动偷袭,他便决定先下手为强,悉数烧毁了釜山海湾中的船只,详细说了一遍。
范宁最后道:“首先宋军并没有在釜山登陆,不要说攻打高丽,就算骚扰高丽都谈不上,最多只能算损毁高丽的财物,其次,是高丽探哨船先对耽州不利,是高丽欲谋耽州,然后才是我们反击。”
幸亏宋朝还没有领海的概念,只要没有登陆,就谈不上入侵,最多只能算威胁,所以范宁矢口否认高若讷的指控。
现在只能是对他烧毁高丽船只来做个定性。
范宁说完,富弼接口道:“这件事让我想起了年初辽国使者前来质疑耽州之事,正是高丽怂恿辽国向大宋施压,暴露了高丽对耽州的野心,高丽准备偷袭耽州,便是这件事的延续。”
文彦博沉吟一下道:“处理这件事并不一定非要主动出击,可以加强耽州防御,或者战船部署在耽州外围,待高丽前来偷袭时,再一举全歼,就像在鲲南湾全歼平野吉的军队一样,我们主动出击,就在道义上显得被动了。”
韩琦却不同意文彦博的想法,他替范宁解释道:“如果是防御高丽来进攻,那我们伤亡就大了,我们不知道高丽是从哪个方向杀来,会更加被动。
相反,出动出击,我们则掌握主动,最后的效果也很好,我们没有损失一兵一卒,至于高丽那边,既然是他们派出探子在先,理亏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韩琦又问范宁,“那些高丽探子现在何处?”
“目前关押在耽州,如果朝廷需要,可以随时押解进京!”
这时,高若讷冷冷道:“如果范知州参与耽州防御,我倒无话可说了,但范知州没有得到朝廷同意,便擅自对高丽用兵,会造成宋朝和高丽之间关系恶化,影响恶劣,属于严重的越权,范知州又怎么解释?”
范宁立刻回答道:“我是海外经略副使,对耽州的安全负有职责,我认为我有用兵权,不需要得到朝廷的批准。”
“你错了!”
高若讷冷笑道:“我记得很清楚,朝廷只给了你对日本的自行处置权,这里面并不包括高丽,你分明就是在越权,擅自攻打高丽。”
范宁有点头大,高若讷就死死盯着自己没有报告朝廷,擅自对高丽用兵来做文章。
其实范宁也知道自己打了一个擦边球,所以他刚才坚决不承认是攻打高丽,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朝廷较真,自己就会很麻烦,如果朝廷睁只眼闭只眼,那么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刚才我已经解释过,宋军并没有登陆高丽领土,根本谈不上进攻高丽,也就没有必要向朝廷禀报。”
“那是你的强词夺理,你烧毁了停泊在海湾内的三百多艘高丽船只,这怎么不是向高丽宣战?”
这时,赵祯轻轻咳嗽一声,笑了笑道:“这件事需要朕来解释一下,当初范知州接受开疆任命时,他曾经问过朕,如果争夺耽罗岛时遇到高丽军队,宋军能否有权作战?
朕就答复他,如果涉及耽罗岛,可以直接向高丽军队开战,不用禀报朝廷,为此,朕还赐他一把天子剑,就是给了他直接开战的权力。
这次范知州对高丽先发制人,起因还是高丽欲偷袭耽州,如果中途没有高丽探哨船,范知州也绝对不会去袭击高丽船队,朕说得没错吧!”
范宁连忙躬身回答,“陛下明鉴!”
既然天子开口,承认给过范宁对高丽的交战权,高若讷再有一千个理由,也不好再继续发难了,他只得忍下了这口气,狠狠瞪了范宁一眼,不再继续问下去。
文彦博欠身问天子赵祯道:“范知州的述职已经结束问答,陛下可有什么需要询问的?”
赵祯笑道:“朕是想问一些问题,和述职无关,等会儿范知州到朕的御书房来一下。”
“微臣遵旨!”
赵祯起身先走了,待赵祯回了御书房,文彦博这才宣布道:“今天知鲲州事范宁的述职正式结束,知政堂认为范知州通过了本次述职!”
众人纷纷起身离去,富弼上前笑眯眯对范宁道:“听你祖父说,你要成婚了,到时别忘记给我送张请柬!”
“还有我!”
韩琦走上前笑道:“你小子可不能厚此薄彼!”
范宁心中感动,连忙道:“晚辈一定送上请柬,请两位相公务必光临!”
这时,一名宦官跑来,对范宁指了指御书房,“范知州,陛下召见!”
范宁连忙向两人告辞,他稍稍整理一下衣冠,便跟着宦官向御书房而去。
范宁走到御书房门口,稍等了片刻,宦官出来道:“范知州请进!”
范宁走进了御书房,只见天子赵祯正负手站在窗前,眺望着窗外的树林,不知在沉思想着什么?
范宁上前躬身行一礼,“微臣参见陛下!”
赵祯转过身笑道:“今天的述职表现得很好!”
“多谢陛下夸奖。”
赵祯走回自己位子坐下,又吩咐宦官,“赐坐!”
“谢陛下赐坐!”
宦官搬来一只软椅,范宁坐下,赵祯又问道:“范爱卿觉得日本国人如何?”
范宁不知道赵祯为什么会想到问日本国人,他想了想问道:“陛下是想了解日本官员,还是日本民众?”
“都随便聊一聊!”
范宁这时才有点反应过来,好像天子是找自己来聊天的,他从述职开始便绷紧的心情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微臣接触了好几个日本高官,感觉日本高官把家族的利益放在国家之上,当然和日本的朝野现实有关,地方政权以家族为代表,名义顺从朝廷,实则实施地方割据。
天皇没有什么权力,权力掌握在摄政关白藤原家族手中,武士家族开始崛起,家族之间的争权夺利导致整个日本国内战乱不断,民不聊生。”
赵祯笑了笑道:“这似乎有点九品中正制度的感觉!”
“正是如此!”
范宁补充道:“日本没有科举,大地主的土地和权力都是世袭,加上日本地域狭窄,人口流动极不方便,又没有北方草原蛮族的威胁,这便导致一个家族会统治某个区域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所以日本人家族利益至上,各领主间的战争实际上就是家族之间的战争,失败的家族将会彻底灭亡。”
“日本普通百姓如何?你报告上说招募了一万多日本劳工。”
“日本底层的百姓过得很悲惨,也是和战乱不断有关,一年劳作到头只能挖野菜和一点点米煮粥,所以招募日本劳工时他们争先恐后,有的人甚至说不要工钱,只要吃饱饭就行,当然工钱我们是要给的,这些劳工到鲲州后很能吃苦,干活卖力,也比较听话。”
“为什么要召年轻的日本小娘子?”赵祯又问道。
“微臣是这样考虑的,很多士兵愿意留在鲲州,但娶妻成家是大问题,所以微臣第一批招募了五百名日本年轻女子,一方面就是为了解决士兵娶妻成家的问题,现在已经成了两百五十对结为夫妻,也给他们一样授田,使士兵能安心为大宋戍边。”
赵祯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道:“那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就是有些事情需要女工做,比如给劳工裁制统一的工服,做鞋子,给士兵洗衣等等,另外,微臣打算发展渔业,鲲州海鱼产量极大,捕鱼回来后晒成干,将来运送到京城来,晒鱼需要人手,这些日本女工最适合。”
“考虑得很周全!”
赵祯由衷地赞许一句,便不再多问日本女工之事。
“朕还想了解一下鲲族人的情况,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范宁微微笑道:“鲲族人进步很快,以前一把刀就能换块龙涎香的好日子已经没有了,他们学会了讨价还价,甚至比汉人还要精明,现在一把匕首最多只能换他们一条鱼。”
赵祯哈哈大笑,一挥手,“很有意思,继续说!”
“从前鲲族人冬天穿兽皮,夏天只用兽皮围个裆,赤着身子,光着脚,现在他们都和汉人一样穿布衣、裤子,脚上穿靴子,冬天里面是布衣,外面套一件兽皮,女人也喜欢绸缎、首饰,最近几个月,有商人卖茶给他们,他们尤其喜欢喝茶,一次煮一大锅,放盐放油,当菜一样的吃,这次回去,我还要给他们买些茶带去。”
赵祯呵呵一笑,“这次你带来的财物颇丰,朝廷也要表示表示,朕批给鲲州三万担茶饼,你一并带回去。”
“多谢陛下厚爱!”
赵祯又笑道:“朕总觉得你的述职报告中有未尽之言,你现在不妨说一说。”
范宁沉吟一下又道:“其实微臣是想详细汇报一下铁壳火雷之事。”
赵祯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这也是朕想问你的,本来程相公想在述职时询问你此事,被朕压住了,朕要亲眼看一看铁壳火雷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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