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顾玄启站在宋蝶床前,默默凝视着她月色下皎美的睡颜,仿佛就这么看着她,他忙碌了一天的疲惫便可尽皆散去。
这些天他有意冷着她,只是想看看她有无悔过之意。每每想到她假装出海误导他她去了南洋,借此来躲避他逃离他,他便恨不得狠狠教训她一顿。
偏偏她脾气倔,他打不得骂不得,只能这么冷着她。
可笑的是,他冀望着她向他低头认错,她却非但没有悔过之意,连往宫里递个话都不曾,今日还有闲心出去逛街喝茶,全然没把他放在心里。
近些天大臣们总是催他立后,他却把折子都压了下来,只因一想到立后,他脑中便会不自觉地浮现出她这张芙蓉面。皇后是他要携手共掌天下、共伴余生、共葬皇陵之人,而他想要生同衾死同穴的人,只有她一个。
但她压根不想进宫,一心只想离开他,根本无意与他共伴余生。
且以她的身份,他想立她为后定然极为艰难。
何况,若立她为后,叶从霜又该如何安置?叶家立功无数满门忠烈,在民间威望甚重,一旦处置不好,恐民心不稳,也要寒了许多老臣老将的心。
种种顾虑,才令他在立后一事上犹豫不决。
他在这儿为立后之事发愁,她却睡得十分香甜,可就是这样一个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没心没肺的女人,却偏偏让他又爱又恨。
顾玄启一时有些牙痒,俯身在她唇上用力咬了下,算是对她的小小惩罚。
翌日,宋蝶醒来后摸了摸发疼的嘴唇,满心疑惑。她隐约记得自己昨夜好像又梦到了顾玄启,可梦到顾玄启怎会嘴唇发痛呢?难道她梦到和顾玄启接吻了,还很激烈?
一想到这种可能,宋蝶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可真是想他想得疯魔了,竟会做这种梦!
两仪殿,顾玄启上完早朝,正在批阅奏折,就听外面传来“太后驾到”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母后缓步走了进来。
顾玄启连忙起身迎接:“母后今日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何要事?”
“哀家再不来,那些个大臣们就要把请旨封后的折子递到慈仁宫了!”萧太后直接道。
顾玄启一听又是立后之事,便道:“让母后操心,是儿臣不孝。立后一事儿臣自有打算,母后不必忧心。”
“那你说说,你究竟是何打算?别告诉哀家,你是为了那个宋氏才迟迟不肯立后?以那宋氏的身份,顶了天封个才人,你可千万别犯糊涂。”萧太后劝诫道。
顾玄启心知母后对宋蝶有成见,还曾派人追杀她,便道:“与宋氏无关。”
“那你是为何不肯立从霜为后?”萧太后有些不解,又提议道:“你若是实在不喜从霜,从你萧家几个表妹里挑一个封后也行。”
“儿臣并非不立从霜为后,只是这些天一直没有吉日,才拖了几天。”顾玄启解释道。
萧太后似信非信:“三天后便是吉日,可不能再拖了。”
顾玄启点点头:“儿臣待会儿就颁旨下去让人筹备。”
萧太后这才满意地起身离开。
顾玄启回到桌后,想了想,立后一事确实拖不得了,叶从霜也的确是封后的最佳人选。
于是他亲手拟了一道圣旨,封叶从霜为后。
写完圣旨,顾玄启犹豫了下,还是拿起玉玺准备盖上,然而盖上圣旨的前一瞬,却见张海满面焦急地走进来禀报道:“陛下,别院传来消息,宋夫人突然不见了。”
顾玄启放下玉玺,猛地站起身来:“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说清楚些!”
“说是宋夫人今日带着棠少爷和藤小姐去城西兴善寺上香,侍卫们在寺外守着,可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宋夫人出来,进去一看,才发现宋夫人一行人都不见了。寺庙里还有迷香的味道,宋夫人他们应该是被迷倒后掳走的,庙里的和尚也被迷倒了,什么都没看见。”张海细细说道。
谁会将宋蝶迷倒后掳走?连两个孩子还有几个丫鬟都不放过?难道是乱党余孽?
“马上让人封锁城门,全城搜查。另外,提审蜀王旧部,务必要问出余孽下落。”顾玄启下完命令,自己也立刻出宫前往兴善寺。
到了兴善寺大殿,的确闻到有迷香的味道,还有许多成年男子的新鲜足迹。他顺着足迹,一路查到寺后的一片小树林,却在树林里丢失了踪迹。
这说明,掳走宋蝶的人,具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这样的人,多半是出自军队。
看来,掳走宋蝶的歹徒,很有可能是乱党余孽。
所幸他第一时间让人封了城,那乱党余孽只要还藏在城中,他势必会将他们翻出来。
然而,这一封城,就是五日,顾玄启派人满城搜查,却一点歹徒的踪迹都没发现。
提审蜀王旧部,虽审出了些余孽下落,也尽皆抓捕回来,却依旧没有发现宋蝶等人的下落。
顾玄启心急如焚,他知道,多拖一刻,宋蝶等人的性命就越危险。
张海见圣上十分担忧,便安慰道:“陛下,一天没发现宋夫人的下落,就说明宋夫人应该还是安全的。而且兴许……”
“兴许什么?”顾玄启问。
“兴许是宋夫人自己安排了这出戏,自己离开的呢。”张海猜测道,毕竟宋夫人是有前科的。
顾玄启摇摇头,他倒是希望这次是宋蝶自己走的,可一来别院里许多东西宋蝶都没带走,二来殿春花行那边没有留下任何安排,最关键的一点是,宋蝶没这个本事藏得让他翻遍长安城都找不到她。上次她是误导他她去了南洋,他才没再继续找她,并非他真的找不到她。
兴许,是他查错了方向,掳走宋蝶的不是蜀王余孽,而是别的什么人。
正思索着究竟是谁掳走了宋蝶时,就见母后不经通传就直接进来了。
“五天都过去了,吉日也到了,你答应哀家颁的旨颁到哪儿去了?”萧太后一进来就责问道。
“母后息怒,儿臣这几天另有要事……”
“你能有什么要事?”萧太后打断他,“不就是那个宋氏丢了,你至于为了她封城五日,全城搜查,闹得满城风雨吗?你可知现在外面民声载道,你刚登基,怎么能为了个寡妇大动干戈以致民心不稳,还是快些解除封城罢!”
“母后可知宋氏如今的下落?”顾玄启却问。
“你翻遍全城都没找到的人,哀家怎会知道她的下落?”萧太后说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当即怒道:“你这是在怀疑哀家?”
顾玄启见她反应不似做假,知道这次的事应该不是母后做的,便低头道:“儿臣不敢。”
萧太后见他辩解都不辩解一句,便知他刚才是真的在怀疑她,一时气极道:“哀家问你,你打算何时解封长安城?”
“母后,儿臣待会儿就传令下去,让人打开城门。”顾玄启承诺道,封城五日都没找到,再封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兴许歹徒早已将宋蝶带出城去了。
他现在要做的,是扩大搜查范围,而不仅限于长安城。歹徒掳走宋蝶一定有所企图,就算现在找不到,也迟早会自己跳出来。
解除封城后,顾玄启派了几队人马分别出城,从不同方向查找宋蝶下落。
然而,一连半个月过去,竟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宋蝶一行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张海眼看着圣上每日除了操劳国事,就是日夜担忧宋夫人,以致食不知味夜不安寝,短短二十天过去,整个人便憔悴了一圈。
他苦劝圣上保重龙体都无用,只好想法子说些新鲜趣事给圣上听,希望能让圣上笑上一笑,或者用膳时多吃两口。
“陛下,近日城中又有了一桩趣事,说是陆大将军托媒人给女儿说亲,没想到城中豪门贵族竟都嫌弃陆大将军草莽出身,没有一家同意的。常家拒亲时还当着媒人的面讽刺了陆大将军几句,陆大将军听说后,气得亲自去砸了常家的大门。常家自知理亏,倒也没敢去找陆大将军要修门的费用。不过这样一来,别说是豪门贵族了,就是那些落魄了的侯爵世家,也都不愿意和陆家结亲了。”
顾玄启本来没兴趣听这些所谓的趣事,听到与陆大将军有关,才耐着性子听完了。
陆大将军陆远统帅西北军,虽是草莽出身,却也是战功赫赫。之前南诏联合吐蕃等国入侵,顾玄启便亲自去了西北一趟,和陆远商定了退敌之策,也算是有了些交情。此次蜀王作乱,陆远看在之前的交情上,同意助他一臂之力,率部分西北军回京勤王,也算是立了从龙之功。
陆远此人,有勇有谋,就是脾气暴躁了些,被人拒亲讽刺,一怒之下去砸了人家的大门,实属正常。
“朕记得,陆大将军府中并无妻妾,哪儿来的女儿?”顾玄启疑问道。
“陆大将军对外声称,他早年当兵前曾经成过亲,只是妻子生下女儿后就病亡了。女儿体弱,自幼养在道观里,如今身体养好了,陆大将军才将她接回府中为她说亲。”张海答。
顾玄启皱了皱眉,陆大将军可不像是会把女儿养在道观里的人,多年来镇守西北不曾回京,一回京就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儿,着实蹊跷。
“派人打探下陆大将军这个女儿。”顾玄启于是吩咐道。
张海虽然不解,还是听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