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启从戎州回来已经是十来天后了,若是往日他从外地回来,定然第一时间去西院。今天则径直回了前院歇息。
歇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顾玄启状似无意地问张海:“宋氏可在外面候着了?”
“回王爷,宋夫人今日没来。”张海答,若是来了,守卫早就进来禀报了。
“呵,才站了几天就不来了,可见不是诚心悔过。”顾玄启冷笑道。
用过早膳,顾玄启去东院看了看韵宁,正检查韵宁作业,却见叶从霜进来了。
自画舫那日之后,顾玄启就甚少来东院,即便来了东院,也只见见韵宁。而叶从霜也有意避着他,倒是免了许多尴尬。今日她怎么主动露面了?
叶从霜来自然是有正事要说:“王爷,宋氏……”
“别在本王面前提她,也休要替她求情。”顾玄启冷声打断她。
叶从霜愣了下,还是坚持道:“臣妾并非要替宋氏求情,而是想告诉王爷,宋氏去永州了,说是分店出了岔子去处理一下,把孩子和丫鬟都带走了。”
“永州?”顾玄启皱了皱眉,“何时去的?”
“去了有十来日了。”叶从霜答。
顾玄启点点头没再多问,等检查完韵宁功课,回了前院,才吩咐张海道:“派人去永州看看。”
张海心中王爷还是放心不下宋夫人,说是派人去永州看看,其实是让他派人去永州保护宋夫人,他忙听命下去,却又被王爷唤住。
“等等,先派人去码头打听下,看看她是不是去了永州。”那女人满嘴谎言,说是去了永州,还不定是去了哪儿。
张海虽然讶异,却还是按王爷吩咐,先派人去码头打听了下。
等消息传回来,张海第一时间进书房回禀:“王爷,老奴派人去码头打听了,说宋夫人坐的是去罗州的商船。”
“罗州?”顾玄启有些诧异,罗州偏远靠海,她去罗州做什么?他隐约记得,殿春花行在罗州并没有分店。
“据说宋夫人走的那一天,是黎小公子送她去码头的。王爷可要召黎小公子过来一问?”张海提议道。
顾玄启沉吟了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等张海把叶向黎带过来,顾玄启先打量了他几眼,才开口问道:“听说宋氏去永州那天,是你送的她?”
“是我又如何?”叶向黎懒洋洋道。
“那你可知她去永州做什么?”顾玄启又问。
“说是分店出了岔子要去处理。”叶向黎答。
“可我怎么听说,她不是去了永州,而是去了罗州?”顾玄启试探道。
“那就是罗州分店出了岔子。”叶向黎改口道。
“还敢撒谎!”顾玄启怒拍桌子,“罗州根本就没有分店。她去罗州,究竟是去做什么?”
叶向黎转了转眼珠,随口编道:“那可能是去开分店的吧。”
“本王劝你,想清楚了再回话。”顾玄启沉声道。
叶向黎犹豫了下,说:“她只说要去罗州,没跟我说去罗州做什么。”
“你若再不说实话,本王便治你一个拐骗王府侍妾之罪。还有,万一她去罗州出了什么事,本王饶不了你。”顾玄启冷声道。
“我没有拐骗她,她也不会出事。”叶向黎跳脚道。
“你怎知她不会出事?罗州路远,她一介女子带着两个孩子,一旦遇到危险……”
“不会的,就算遇到危险,我帮她请的数十名英雄好汉也可以保护好她。”叶向黎打断道。
“数十名?”顾玄启皱了皱眉,以他对宋蝶的了解,就算罗州偏远,既然走水路过去,她就不会请这么多护卫。除非,她要去的地方比罗州更远,还更危险。
“她要出海?”顾玄启陡地站了起来。
叶向黎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一时心虚不敢与他对视。
顾玄启见叶向黎眼神飘忽,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猛地伸手抓住叶向黎的衣领,逼问道:“她要出海做什么?快说!”
叶向黎被他满含杀气的眼神震慑到,想着宋蝶已经走了十来天了,再有五天就到罗州了,就算现在去追也追不上了,便道:“她要下南洋开辟商路。”
“下南洋?”顾玄启不敢置信,她在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之后,不思忏悔就算了,竟还潇洒地一走了之?还要去南洋那般远的地方,她这是要和他永别?好狠心的女人,顾玄启心口疼得厉害,一时失力重又坐了回去。
叶向黎见顾玄启一脸失魂落魄,半天不说话,便悄悄溜了出去。他本想去东院看看姑姑,但姑姑这段时间都不愿意见他,只好抬脚出府。
谁知还没走出王府,就见顾玄启像阵风一般从他身边经过,飞奔出去,翻身上马,驾马远去。
叶向黎顿下脚步,一脸震惊,他该不会想骑马去追宋蝶吧?从这里骑马到罗州,就算日夜兼程,也得七八天了。而宋蝶坐的商船还有不到五天就到罗州,这如何追得上?
正震惊时,却见张公公也飞快地从他身边经过,一边跑一边喊着‘王爷等等老奴啊’,于是,叶向黎眼睁睁地看着张公公跑到门口也骑了匹马追了上去,而张公公身后,一队侍卫得到消息紧随其后。
五日后,顾玄启站在罗州码头,却得知因为顺风,从黔州来的商船两日前就到了。他这一路紧赶慢赶,累死了几匹马,终于赶在今天到了罗州,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还是晚了一步。
想到这儿,顾玄启险些怄得吐出一口血来。但他强行忍住,将血又咽了回去。
他想,就算晚了两日,宋蝶也不一定就出海了,出海前她总要在罗州城停留几日,采买些物资才对。
顾玄启于是翻身上马,往罗州城最大的客栈直奔而去。
到了客栈一打听,掌柜的却说没见到有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入住。顾玄启又吩咐侍卫,到全城各家客栈去打听。
傍晚,侍卫们打探完回来,竟是没有一家客栈见过宋蝶。
顾玄启白日里咽下的那口血这会儿再也按压不住,一下子全吐了出来。
张海大惊:“王爷,您怎么了?快,快请大夫。”
“本王无碍。”顾玄启抬手制止,又擦了擦嘴角的血,吩咐道:“去州府借兵,全城搜寻,就算把罗州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这、万一宋夫人已经出海了呢?”张海小心翼翼地问,若是出海了,就算把罗州城翻个底朝天也没用啊。
“若她已经出海了,”顾玄启惨然一笑,“本王就算追去南洋,也要把她追回来!”
张海心头一凛,以王爷的身份,哪能像宋夫人那样说走就走去下南洋?除非王爷不再是王爷了。
张海正要听命退出去,就听见楼下一阵喧嚣声,像是有很多人进来了,喧嚣声中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声音。
不会这么巧吧?张海心想,他正想出去看看,却见王爷比他还快一步出了门,他忙跟在王爷身后来到廊上,只往下一扫,便看到宋夫人牵着两个孩子在数十名护卫的保护下走进客栈。
张海只觉眼前一晃,就见王爷竟纵身一跃,从三楼直接跳了下去,落到宋夫人跟前,而宋夫人身边的护卫见此情形竟立时拔刀相向。
然而下一瞬,护卫们就面面相觑起来,手中的刀也不知该不该收回去。只因那从天而降的‘歹徒’,竟一把将他们的主顾抱进怀里,而他们这位主顾竟丝毫没有挣扎。
要知道路上有次遇到浪荡子调戏,这位主顾可是直接甩了对方一巴掌,还让他们好好教训了对方一顿。这说明这位从天而降的‘歹徒’,最起码是主顾认识之人。
宋蝶本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顾玄启了,可没想到她刚走进这间客栈,他竟然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还抱着她就不肯撒手了。
宋蝶起先没有挣扎,想着等他抱够了自然会松手,偏偏等了许久他也没松手,她只好用力推开了他。
“王爷怎么来……”宋蝶问到一半,就看到顾玄启嘴角的血,忙问:“王爷受伤了?谁伤你的?可是遇到了刺客?”
顾玄启低头看着她,轻声道:“这刺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宋蝶张了张嘴,她何时刺伤过他?可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被她气到内伤了?不至于吧。
“我去码头找你,他们说黔州过来的商船两日前就到了,你怎么现在才到?”顾玄启问。
“这、路过桂州时,听闻桂州风景好,就下船去游玩了两日。”宋蝶有些心虚地解释道。
顾玄启只感觉口中一甜,险些又要吐口血出来。他忍了又忍,才压了下去,开口问:“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桂州风景当真好极了,等有机会,还要再去多玩几天……”宋蝶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因顾玄启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她怀疑她再说下去,他能一把掐死她。
顾玄启见她停下来,却挤出一点笑容来:“你既喜欢,回程时我带你去再玩几天。”
“回程?”宋蝶愣了下,小心试探道:“王爷,妾身这次来罗州,是想下南洋的,恐怕不能跟您回去了。”
顾玄启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本王赶来罗州是为了什么?”
“为了跟妾身告别?”宋蝶脱口而出。
顾玄启一个没忍住,又吐了口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