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1 / 1)

长安第一花行 乌度 2169 字 1个月前

自苏少傅以死证清白之后,党争非但没能平息,反而愈演俞烈。拥护太子的嫡系和拥护秦王的闻家一系每天都斗得你死我活,还有齐王蜀王裕王等皇子在一旁虎视眈眈,时不时做些小动作想要将水搅混,唯恐天下不乱。

引起这次党争的贪污案越查牵扯越大,每日都有不同阵营的官员下狱遇刺或是‘病亡’。

就连向来清廉醉心农耕的绍老学士也被牵连下了狱,且下狱没多久就病倒了。

盛夏将至,宋蝶眼看着太子每日早出晚归,眉头一天比一天蹙得紧,却又帮不上他什么忙,只能白日里做些开胃小菜和绿豆汤给他送过去,夜里即便再困也要等他回来帮他按摩捶背。

即使这样,太子还是一日日瘦了下来,宋蝶心下着急,却别无他法。

这日,秋篱托别院刘管事递了消息进来,说是郝冬因为杀人被当堂判了死罪,过几日就要午门处斩了。

宋蝶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秋篱和郝冬的两个姐姐郝春和郝夏当年逃难时和他们走散之后,被人贩子卖进了南平候府为婢,但没两年就被南平候府的世子玩弄虐待至死,其中郝春还是怀孕后被活生生鞭笞失血而死。

秋篱和郝冬这些年一直没放弃寻找这两个姐姐,前不久郝冬打听到两个姐姐惨死的消息,便暗中跟踪了南平侯世子一段时间,终于在昨日找到时机将南平侯世子当街斩杀。

杀人偿命,郝冬被判死罪是合乎律法的。但南平侯世子虐杀郝春郝夏在先,仅仅因为郝春郝夏是南平候府的奴婢,南平侯世子便不用受半点惩罚。郝冬激愤之下,为两个姐姐报仇,情有可原。

近来太子为党争之事烦忧,宋蝶本不该拿此事去烦扰他,但她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郝冬被午门斩首,只好趁夜里给太子按摩时将此事说了出来,求他救郝冬一命。

顾玄启闭着眼睛听完,淡声应道:“孤会让人免了他的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多半还是要流放千里的。”

“能保住一条性命就足够了。”宋蝶忙道,“只是这样,会不会对殿下有影响?”若闻家抓着这件事参太子徇私舞弊,那她还是另想别的办法救郝冬好了。

“一点小事,影响不了什么。”顾玄启捏了捏她的手心安抚。

宋蝶这才放下心来,没过几日,别院传来消息,说是郝冬免了死罪,被流放西北了。宋蝶便让秋篱在账上多支些银子,帮郝冬一路打点,以免路上吃太多苦头。

又过了些日子,江南传来急报,说是多处江河决堤,上百万人受灾。

宁庆帝大怒,先是紧急派了几位钦差大臣前去赈灾,接着详查江河决堤的原因。

这一查,竟发现与此次的贪污案有关,正因为修建河堤的银两被贪污,导致修建时偷工减料,今年雨水一多,便引发了洪水。

而贪污修建河堤银两的,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太子一系的几名官员。

宋蝶只是待在承恩殿,就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前兆。上百万人受灾,一旦罪名钉死,便是罪无可恕。

偏偏在这个时候,太子竟提出要送她出宫。

“过几日便是棠棠的生辰,孤让人送你去泾州陪棠棠过生辰吧。”顾玄启道。

宋蝶第一反应是以为要出事,太子才要提前送走她,她忙抓住他的袖子,摇头道:“妾身哪儿也不去。”

顾玄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笑着安抚她:“虽然此次种种证据都指向东宫,但孤有把握化险为夷。眼下孤不出手只是故意露出破绽,等时机成熟再将闻家一网打尽,就像上次科考舞弊案一样。等事情解决了,孤再接你回来。”

宋蝶想到上次的科考舞弊案,便没再怀疑太子的话,且她也怕待在东宫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来对付太子,便点头同意了。

当夜,顾玄启紧紧将宋蝶抱在怀里,问她:“等孤接你回来,你愿意嫁给孤吗?”

宋蝶迟疑了下,不知该如何回答,皇宫就是一座牢笼,苏良娣她们好不容易得以逃脱,她难道要往里跳吗?偏偏临别之际,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闭着眼睛装睡。

顾玄启看到她睫毛轻颤,知道她在装睡,却没戳穿她,只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拥着她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宋蝶就被太子派的人护送出宫,到别院接上采南秋篱,一路去往泾州。

许久没见到棠棠和藤儿了,宋蝶甚是想念,因而路上甚少休息,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第二日赶到了泾州境内的一个小山村,听太子说,两个孩子就藏村里的一个庄子里。

到了庄子,宋蝶见到两个孩子正蹲在树荫下数蚂蚁,便拿着之前闲时缝的两个布偶悄悄走过去,将狼布偶和兔布偶分别拿到藤儿和棠棠眼前晃了晃,两个孩子看到她后十分惊喜,藤儿还算冷静,棠棠却是直接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

“娘,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要棠棠了呜呜呜……”

“娘没有不要你啊,娘这不是来给你过生辰了吗?”宋蝶抱着棠棠安抚了好一阵,哄好后又抱了下藤儿,见天气炎热,便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屋,细问他们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棠棠一说起在深山躲藏的那段经历就兴奋得不得了:“娘,你都不知道藤儿姐姐有多厉害,她能找到好多藏身的地方,山洞猎坑树屋她都带我藏过,她还能在山里找到好多好多吃的东西,有松果蘑菇野果野菜,还抓到野鸡野兔了呢!不过兔子太可爱了,我没舍得吃,就放走了……”

棠棠说的兴奋,宋蝶听着却很心疼,忍不住摸了摸藤儿的头道:“辛苦你了。”

藤儿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要说辛苦了,这些明明都是很寻常的事情啊。

宋蝶心里又是一酸,两个孩子都吃尽了苦头,她决定亲自下厨给他们做点好吃的补补。

东宫,顾玄启收到宋蝶平安抵达泾州的消息后,独自在殿中坐了许久,直到天黑,才起身去往甘露殿。

宁庆帝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太子求见,便召了他进来,见他衣冠齐整神情肃然,猜到他有话要说,便摆摆手摒退宫人。

“说罢,这么晚了,有何事要求见朕?”宁庆帝问。

“听闻绍老学士在狱中病的极重,儿臣想求父皇恩准绍老学士出狱。”顾玄启道。

“朕已经让太医去给他诊治过了,也开了药。”宁庆帝说。

“狱中脏乱闷热,恐不利于养病,还望父皇放绍老学士回家养病。”顾玄启坚持道。

“他罪名确凿,如何能放出狱?”宁庆帝不悦道。

“绍老学士素来清廉,儿臣敢担保他与贪污案无关,所谓罪名,不过是栽赃陷害,望父皇明察!”顾玄启铿声道。

“是否栽赃,自有大理寺定夺。你想为他担保,还是先想法子洗清自己的嫌疑吧。”宁庆帝沉声道。

“儿臣行的正坐的端,无需洗什么嫌疑。”顾玄启从容道。

宁庆帝见他不以为意,气得拿起一沓奏折挨个念道:“这是参你徇私舞弊的,这是参你纵容属臣贪污公款致使上百万人受灾的,这是参你私开钱庄敛财的,还有这个,是参你排除异己滥杀无辜的……”

宁庆帝说完将这沓奏折往下一扔,扬声道:“若非朕将这些奏折都压了下来,你以为你还能安稳地做这个太子吗?”

顾玄启扫了眼地上散落的奏折,突地一笑:“这些,不正是父皇想看到的吗?”

宁庆帝愣了下,随即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儿臣说错了吗?若非父皇刻意纵容引导,便不会有今日如此激烈的党争,更不会损失那么多肱骨大臣,父皇您自以为帝王权衡之术用的巧妙,可看到那么多官吏卷入党争丢掉性命,您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和可惜吗?”顾玄启语气愈发激动,“还有此次江河决堤上百万人受灾,父皇您明明知道是闻家故意动了手脚并以此栽赃儿臣,却非但不严惩闻家,还任由他们污蔑儿臣,就只是为了让党争能持续下去!再这么斗下去,朝中还有多少贤能可用?百姓们还能有多少安定的日子?大宁朝又能延续多久……”

“放肆!”宁庆帝怒拍桌子,“这大宁朝还是朕做主,轮不到你来指教朕!你被人栽赃陷害是你自己无能,怪什么党争?哪朝哪代没有党争?朕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你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承受不住,还是趁早退位让贤罢!”

“是,每朝每代都有党争,但这并不代表它是必要的。若是让儿臣踩着无数人的鲜血来坐稳这个太子之位,儿臣宁愿不当这个太子!”顾玄启辩驳道。

“你……”宁庆帝怒而起身,“当不当这个太子不是你说了算,是朕说了算。朕看你是脑子不清醒了!你去五台寺给朕好好反省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比起儿臣,父皇您才更应该多读几本佛经,也好对天下百姓多几分仁慈!”顾玄启冷声道。

“逆子!”宁庆帝气得抓了个砚台朝他扔了过去,“来人,即刻送太子去五台寺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出五台寺!”

顾玄启没有躲避,任由砚台砸到头上,他抬手摸了下,有血,他不以为意,从容地转身,跟着宫人走出甘露殿,连夜被押往五台寺幽禁。

去往五台寺的路上,顾玄启丝毫不觉得后悔。闻家绕了一大圈利用纪良娣甚至宋蝶设了个局想要离间他和父皇的关系,殊不知他和父皇之间的矛盾远不在此。

他身为一国储君,和父皇最大的矛盾,就在于政见不同。从前他收敛锋芒韬光养晦,可如今卷入党争丢掉性命的官吏实在太多,更出了江河决堤这等‘人祸’,他实在不愿再忍耐,这才在今晚求见了父皇,一为劝谏,二为摊牌。

去之前他就知道会彻底惹怒父皇,但他还是去了。因为这些话,他不得不说。除了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敢说。

正因为早就料到了会被幽禁,他才提前送了宋蝶出宫。有他安排的人手,宋蝶和两个孩子大可在泾州平安度日,而不会被他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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