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养虎(1 / 1)

谋断九州 冰临神下 2260 字 1个月前

经历过东都的九死一生,湘东王壮志消失大半,越发依赖女儿主持政务,每次商议要事,他虽然坐在主位上,却只是发呆、打盹,将大事小情一律交给女儿处置。

他相信女儿,超过相信自己。

今天商议的事情比较简单,参与者也比较少,除去湘东王父女,只有孙雅鹿与楼矶,两人昨晚已经得到过一次召见,回家之后各想主意,此次是正式商议。

江东事态已经到了必须优先解决的地步。

楼矶急于立功,先开口道:“我仔细想过了,宁抱关此人野心勃勃、性酷嗜杀,断不能久居人下,早晚会与梁、兰两家翻脸。请郡主许我南下,或是劝说,或是离间,必要让宁抱关露出本性。”

邺城对宁抱关最大的期望就是弑帝,但是极少当面说出这两个字。

欢颜从不急于表态,嗯了一声,看向孙雅鹿——这是她最为倚仗的幕僚,堪称军师。

孙雅鹿上前一步,“宁抱关嗜杀,但是深沉有度,又得郭时风相助,只要江东的名号还有用处,他轻易不会动手。”

楼矶急忙道:“我想出一个办法,可以令宁抱关血洗江东。阻止宁抱关杀人者,必是郭时风,据我所知,郭时风并非亲身投奔,而是半路被捉,此人反复无常,前后效忠多主,宁抱关对他不能完全信任。我此去江东,可离间此二人,宁抱关一旦怀疑郭时风,自然也会怀疑郭时风所献之计……”

欢颜郡主又看向孙雅鹿,“孙先生以为呢?”

“楼骁骑所言颇有几分道理,只有一点,我与郭时风相熟,深知此人本事,想离间他与宁抱关,怕是并不容易。”

楼矶见自己的主意未被否决,心中大喜,笑道:“说难也难,说容易倒也容易。”

“哦,楼骁骑有何妙计?”

楼矶更希望能单独向欢颜郡主献计,可他还没有这个资格,只得回道:“全在徐础身上。郭时风与徐础原是故交,他被捉时,正是奉徐础之命出使淮州。我只要徐础的一封书信,如果此信‘恰好’被宁抱关发现……”

孙雅鹿笑道:“郭时风曾写信嫁祸于徐础,楼骁骑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楼矶干笑一声,他更觉得这完全是自己的主意,“以楼、兰两家的狂傲,撞上宁抱关的嗜杀,若无郭时风居中调和,必然势同水火,无劳邺城动兵,可坐享其成。”

欢颜郡主想了想,“栾太后呢?如果传言为真,她在宁抱关那里颇有分量。”

“问题不大,据我所知,栾太后与皇帝虽是母子,却无亲情,皇帝逃亡时,未带其母,栾太后想必也不会尽力护子。”

“难说,子虽不孝,母却护子,这种事情常有。”

楼矶没考虑过这件事,搜肠刮肚地想办法,旁边的孙雅鹿道:“依我这见,栾太后不是问题,反而可能是个助力。以楼、兰两家之傲,断不能容忍太后久卧他人枕榻,稍加诱导,可以用来惹怒宁抱关。”

楼矶马上道:“对对,正是这个道理,我与兰镛、梁凭之都很熟,套他们的话轻而易举。”

欢颜郡主沉吟多时,“计策不错,但是……前去用计之人,十分危险,无异于孤身去闯虎穴。”

“能为邺城效力,乃我所愿,虽死无憾。更何况,太后乃是我们楼家的杀父仇人,宁抱关迄今仍囚禁我楼家诸多兄弟子侄,我怎能坐视不管?”

欢颜郡主脸上终于露出微笑,“那就有劳楼骁骑辛苦一趟。”

“义不容辞,不过,我有两件事,需请郡主定夺。”

“请说。”

“一是徐础的书信……”

“我来处置。”孙雅鹿接过话,“我可以找人伪造一封,笔迹、言辞绝无破绽。”

“孙先生找的人,肯定没有问题。”楼矶笑道,又向欢颜郡主道:“这第二件……我要斗胆问一下私事。”

“什么私事?”

“我与……郡主的私事。”楼矶低下头。

欢颜郡主半天没有回话,楼矶心中有些害怕,但他必须问个清楚,不能稀里糊涂地替人卖命。

“等楼骁骑平安回来,一个月之内可以成亲。”

楼矶大喜,坐在主位上打盹的湘东王突然醒来,“成亲?谁和谁成亲?”

欢颜郡主向父亲轻点下头,湘东王没再追问下去,闭眼神游物外去了。

楼矶再无疑虑,拱手告退,打算明天一早就出发。

孙雅鹿与他一同告辞,安排相关事宜,很快又独自回来,“都已妥当,楼骁骑此行当尽全力。”

“嗯。”欢颜郡主对此并无怀疑。

“淮州怎么办?要我亲自去一趟吗?盛家觊觎江东多时,极易劝说,但是得掌握时机,若是太早,宁抱关反而不会动手,必须是楼骁骑功成之后,淮州军才可南下渡江。”

“只能是孙先生。”对于亲信之人,欢颜郡主反而不那么客气。

孙雅鹿拱手,“楼骁骑明白出发,我后日动身。”

“请孙先生见机行事。”

“是。”孙雅鹿再次告退。

厅里再无外人,湘东王睁开双眼,打个哈欠,“事情顺利吗?”

“还算顺利,箭已离弦,能射中什么,就要看天命了。”

“呵呵,女儿什么时候也信天命了?”

“经历的事情多了,不得不信。”欢颜郡主笑了笑。

湘东王轻叹一声,“是啊,没法不信。楼矶有去无回,女儿……可有打算?”

“朝廷未兴,何以家为?父王不必多言。”

淮州大军一旦南下,宁抱关必然迁怒于楼矶,湘东王有些遗憾,欢颜郡主倒是无动于衷。

守在外面的冯菊娘匆匆跑进来,“小郡主来了,说什么也要见郡主一面,谁也拦不住……”

“让她进来吧。”欢颜郡主笑道,“她这么急着见我,必有要事。”

冯菊娘退下,湘东王起身,“芳德还小,女儿别太难为她。”

“父王放心。”

“我去了,太皇太后最近心情不佳,我去劝慰一下。”

欢颜郡主起身送行。

湘东王离开不久,张释清一阵风似地跑进来,先向欢颜郡主行礼问安,然后向冯菊娘道:“我与欢颜单独说话,你先出去吧。”

冯菊娘看一眼欢颜郡主,退出议事厅。

欢颜郡主先叹口气,移动身体,在软榻上让出一块地方,“过来坐吧。世子亲自去请,你不回来,我没请你,你却跑来,是要告状,还是想要什么?”

张释清在欢颜郡主面前随意惯了,上前坐下,笑道:“既不是告状,也不是要东西,你都猜错了。我今天来,是要自荐,给你当个幕僚。”

“我可请不起你。”欢颜郡主握住张释清的一只手,仔细看了几眼,“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埋怨我?”

“埋怨你什么?”

“怪我逼你远嫁塞外。”

“从前是有一点,可是有人告诉我,这是所谓的形势所迫,换谁处在你的位置上,都是一样。要怪,就怪我是济北王的女儿,担着这样的名头,又赶上天下大乱,注定不得安稳。”

“你应该与‘此人’多多相处。”欢颜郡主笑道,知道那个“有人”是谁。

“他跟教书先生一样古板,是块顽石,再相处下去,我非疯了不可。”

“那就老老实实去塞外,那里有马匹、有草原,随你驰骋。”

“不去,那些人不会玩马球。”

欢颜郡主眉头稍皱,“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又不想去了?”

“既然是‘形势所迫’,我不怪任何人,只要改变‘形势’就可以了,对不对?”

欢颜郡主稍稍一愣,“‘此人’对你说的话还不少。”

“别管是谁的话,你就听听是否有道理。”

“好吧,我洗耳恭听。”

“首先,贺荣部绝非可靠的盟友,新单于明显对中原怀有野心,他与邺城结盟,目的只有两个,一是制衡并州,二是等候时机发兵南下。接受贺荣部的帮助,乃是养虎为患。”

“养虎为患也好,与虎谋皮也罢,这只虎,邺城避不过去。”

“避不过去就除掉它,至少吓住它。”

欢颜郡主大笑,“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别管是谁的想法,先听我说完。”

“嗯,但是要快些。”

“我知道你忙,几句话就能说远。”张释清咳了两声,“贺荣部向来欺软怕硬,咱们邺城若能夺取并州,他们必会老实许多,甘效犬马之劳,再不敢平起平坐。”

知道张释清背后有个徐础,欢颜郡主才有耐心听下去,“并州是邺城盟友,怎可夺取?”

“嘿,诸州貌合神离,咱们不占并州,并州迟早来攻邺城。”

“好吧,你有办法一举攻夺并州?”

“只凭咱们邺城的兵力当然不够,还需要一两支强大的援兵。贺荣部肯定不行,他们更愿意看到两州并立;淮州盛家也不行,他们盯着吴州与洛州,对跨州交战不感兴趣,此次西征秦州就是明证;洛州梁王太弱小,荆州奚家、江东宁王太遥远,都不行。”

“诸州已经被你说尽,援兵在哪呢?”

“还有秦州呢,秦州与并州山水相连,与冀州两边夹击,必能大破晋阳。”

“两州叛贼未除,官兵自顾不暇,怎么可能与冀州夹击?”

张释清笑道:“欢颜也有看不清形势的时候,秦州官兵自顾不暇,叛贼的人数可不少,虽被困于西京,但是一直没有大败,若能将他们拉拢过来,岂不是一股强援?”

欢颜郡主愣住了,好一会才道:“徐础这是在利用你替西京的另一个妻子解围,你一点也不在意?”

“在意,但是‘形势所迫’,我暂且原谅他。徐础的‘另一个妻子’,对邺城是件好事啊。”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