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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我奉旨南下,回京时正好与徐夫人同船,当年沈公子也在船上。”刘忠笑吟吟地回道。
王守仁道:“什么沈公子不沈公子的,虽比你小不了几岁,到底小一辈。
刘忠看了沈瑞一眼道:“既是如此,我就尊师兄吩咐,叫一声‘恒云,?
“理应如是。”王守仁点头道。
说话之间,一行人进了院子。
转过影壁,看着眼前的一班怀抱器乐的童子,沈瑞不由一阵羞愧。自己之前想的实在太离谱了,不说别的,就是想要做些别的,眼线这些人年纪也不能
“我闲着无聊,就寻了几个孩子过来,寻庆和楼的杜大家过来调教一二……”刘忠指着院子里的两排童男道。
王守仁闻言,多看了两眼,道:“这是从白纸坊那边寻来的……”
刘忠点点头道:“都是可怜人。皇爷崇尚节俭,宫里好几年不进人,外头却是不知,有爹娘狠心的,也有想要转手换钱的,稀里糊涂地就给去了势……
“栖岩善心”王守仁道。
“不过是尽力罢了,我能护着几个?”刘忠叹气道。
沈瑞跟在两人身后,却是心中大惊,这些孩子竟都是阉了的?在京城住了几年,对于白纸坊的大名他也是听闻的。那边最是偏僻,是外城的贫民窟,也是外地进京阉童在京后的集散地。
他不由自主回头望向那些孩子,那些男童大的十一、二岁,小的不过六、七岁,看着是与寻常孩子并有些不同,那就是太乖巧安静了些。
即便刘忠已经走过去,可没有开口吩咐,他们就依旧抱着各式乐器,安静地站在那里。
直到刘忠回头,对他们摆摆手道:“你们先歇半日……”
年纪稍大的两个男童带头应了,带了一帮孩子去了厢房。
刘忠便对一个管事模样的仆人道:“孩子们乖巧,中午就添两道菜犒劳犒劳”
管事应了,刘忠又道:“去万和楼问问席面得了没有,再添两道淮阳菜两道合意的南点。”
王守仁道:“栖岩无需太客气,我这学生虽是南边生人,饮食上却是不挑南北。”
刘忠笑道:“不过一句吩咐,哪里就费事?恒云到底是初次过来,总不能一顿饭都吃不好……真要说起来,我还欠了恒云人情未还……”
进了客厅,宾主落座,又小厮送了茶水上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守仁带了好奇道:“既是那年有同船的缘分,可恒云不过十二、三岁,能帮你什么忙不成?”
刘忠道:“我从恒云那里讨了份拳谱,论起来还是占了大便宜……”
“是那套形意拳?”王守仁扬眉道。
“正是。师兄也是爱武的,师兄也练了不成?”刘忠道。
王守仁点点头又摇头:“当年见了因是好奇也耍过几回,后来不如早先练的顺手就停下了……拳法本就是强身健体之效,贪多嚼不烂……”
刘忠若有所思道:“以师兄的性子,不是当爱内家拳?还是师兄在外家拳上有所大成,才不愿分了心?”
王守仁带了几份得意道:“为兄这两年确实在外家拳上略有所得,不能说万人敌、千人敌,对付十来个人却不在话下……”
刘忠听得眼睛发亮,满脸崇敬道:“师兄好厉害,有机会可要指点指点小弟”
王守仁道:“如今天热也不愿动,等我从山东回来,天气也凉快了,咱们好好比划比划,我也瞧瞧栖岩的拳如何了……”
沈瑞在旁,听得无语。
眼前这两人是师兄弟,不是当从王华那里论起来的来么?瞧着这两位一个文质彬彬,一个周身儒雅,看着人模狗样,跟两个富贵公子似的,怎么一开口就都是“拳法”、“比划”什么的,就不觉得有辱斯文。
“啊,就顾着与师兄说话,怠慢恒云了……”刘忠正好看到沈瑞脸上的无奈,笑道。
王守仁道:“我今日就是特意带他来见你的我月底就要动身去山东,这一去要到十月前后才能回京……要是京中有什么事,就托栖岩照应一二……
刘忠道:“师兄即便不吩咐,我还能瞧着自家的孩子受欺负不成?”
嘴里这样说着,刘忠望向沈瑞的目光有些迟疑:“我瞧着恒云是个懂事的,不像那等淘气惹事的,师兄你是不是担心过了?”
王守仁道:“闲操心罢了。他少年好强,非要今年下场,我要是在京里还罢,还能照应一二,偏生今年点了考官出京,如何能放心得下?当年我跌的狠,背后笑话我的也多,我可不想他们盯上恒云,再笑话我一回……”
“原来是这个缘故”刘忠点头道:“名师出高徒,有上进心是好事,师兄只管放心,交到我身上就是,定不会让那些鬼祟小人得逞……”
王守仁道:“难得找你一回,还是麻烦你的,栖岩勿要怪师兄面皮厚就好
刘忠摇摇头道:“师兄这样不见外,我才欢喜,要是学那些腐儒,端个架子出来。我也不敢认你是师兄……”
王守仁含笑颔首,招呼沈瑞道:“快起身,谢过你师叔……”
沈瑞在旁,听得惊诧不已。
这叫怎么一回事?
莫非乡试还有什么猫腻不成,为什么这两人说话像是话里有话似?
王守仁这自己人,刘忠疑似自己人,沈瑞面上就露出些异样来。
刘忠看在眼中,笑道:“瞧把恒云吓的……”
沈瑞已经随着老师的吩咐起身,面上带了几分腼腆出来,低声道:“劳烦师叔了……”
王守仁横了沈瑞一眼,轻哼了一声,倒是给学生留了几分面子,没有当面训丨斥。
说话的功夫,就有小厮进来禀道:“老爷,席面送来了,是送到客厅来,还是直接送到水榭?”
刘忠道:“水榭吧……”
小厮应声下去,刘忠起身,招呼王守仁师徒两个过去。
穿过一道月亮门,转过一座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却是内有乾坤,就露出一湾流水来,由鹅卵石堆砌出来的水道,不过一尺来深,上面是清水,里面拇指长的金色小鲤鱼。
除了小溪,还有几处藤萝,排满了围墙,满眼碧玉。
即便酷热时节,进了这院子也多了几分清凉。看着不像是在京中,倒像是南边园林。
王守仁赞道:“真是好机巧的心思,这什么时候修的?前两年还不得见…
“去年夏天燥热,赶巧在旁人家看了这个,正好这边离水道不远,就也引了水过来……”刘忠道。
等三人到了水榭,席面已经摆好,正是城里最流行的燕翅席,还有几道淮扬菜与南点。佳肴有了,自然也有佳酿。
沈瑞身为晚辈,这个时候无需人吩咐,起身把盏。
刘忠与王守仁两个一边吃酒,一边闲谈起来。沈瑞老实听着,王守仁并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这个时候见刘忠自有他的用意。
只是这两人都是聪明人,闲谈就是闲谈,说得多是家常。
一个问:“这阵子皇爷不爱宣召臣子入宫,有阵子没见先生,先生身子如何?”
一个回道:“老爷是畏寒不畏暑,倒是比冬天里来的自在。依旧是嗜茶如命,一日不离手……”
一个道:“前些日子正淘换了两罐好茶,正打算孝敬先生,师兄正好带回去。”
一个大喜道:“那可正好,如了老头子的意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师兄弟两个都带了微醺。
“师弟就在司礼监,没想过更上一步?”王守仁吃了一口酒,带了醉意道
刘忠听了,苦笑着摇头道:“又哪里那么容易呢?换了其他人,在这个职位上熬了四、五年资历也够升一步,可我年岁在这里,已经多少人眼红,怕是还要再熬几年……”
“不在司礼监呢?”王守仁漫不经心地说道。
刘忠一愣:“师兄是指?”
王守仁指了指东边的方向道:“那边”
刘忠低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不晓得?不过那边是热灶,殿下身边近侍即便不是太监,也多挂着少监名头,护食儿护的厉害,这些年多少人盯着那边,也没几个挤进去的。我在宫里不过十多年,同旁人比资历还是比等级都是比不过的,就算有这打算,也是白忙。”
王守仁道:“栖岩作甚妄自菲薄?同旁人相比,栖岩却是有两个好处。”
刘忠坐直了身子,就听王守仁道:“栖岩学问比翰林也是不差几分,即便中官中识字的人不少,可能像栖岩这样有几个?栖岩年轻,比那些东宫大伴年轻了二、三十岁不止。殿下年轻,身边少不了心腹人,那些人又能陪殿下几年
刘忠虽年纪不大,可到底是书香门第子弟,满腔上进之心。
被王守仁说的心动,他面上带了几分激动出来:“就算师兄说的有些道理,可皇爷素来念旧,东宫旧人都是皇爷安排给殿下的,怕是轻易不会换人……
王守仁道:“作甚要换呢?殿下年岁渐长,已经开始听政,身边多几个伴当不是正应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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