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西苑,歆德帝一袭道袍,心情极好,他端坐在龙椅上,笑吟吟的道:
“戴爱卿啊,最近朕可是听了很多京城的趣事啊,怎么了?那陆铮从西北回来辞了官,安安心心读书准备明年春闱,戴爱卿还这般恨他?
有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这陆铮啊,是个才子,是个人才,朕有爱才之下,戴爱卿你就别揪住他不放了,算是给朕一个面子好不好?”
歆德帝语气轻松,言语中颇有揶揄的意思,戴皋道:“皇上,您误会了!我这把年纪了,每天只想着怎么给皇上您分忧,怎么替大康朝多活几年,哪里会去招惹什么才子?
可是这个姓陆的,可是倒处煽风点火,要和我势不两立,皇上啊,我戴皋乃堂堂宰相,总不能让一乳臭未干的小子这般四处招摇猖狂,这对我大康朝廷都是巨大的羞辱!
还有……还有……他……他……嘿……”
“哈哈!”歆德帝抚掌而笑,道:“好了,好了,戴卿啊,你的苦衷我知道!你家的丫头叫小静吧,这孩子啊,自幼便体弱,你可千万别让她闹心啊!
孩子嘛,他们有她们的思想,她们喜欢什么你能不支持?再说了,我听说陆铮这小子对小静也是真的钟意,在这个问题上,戴爱卿……”
“皇上啊!”戴皋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道:“皇上,关于这件事情皇上,微臣真是有苦难言,还请皇上给微臣一些时日,让微臣自己来妥善处理!
我戴家出身本来不高,甚至还比不上江南陆家,可是江南的四大家他们是什么存在?先帝可是有圣训,江南四大家忤逆犯上啊,我戴家倘若和江南陆家有了关系,那老臣有什么面目去见先帝于九泉之下?”
戴皋老家伙演技高,说哭就哭,哭得是伤心欲绝。歆德帝见此情形,也感觉很不好意思,当即道:
“好了,戴卿你就起来吧,别哭了,我们暂时不提这个话题好不好?暂时不提……”
歆德帝将戴皋扶起来,安排赐座道:“戴卿,你我君臣好久没有在一起交心了,今日朕高兴,这样吧,你就留下来陪朕用膳!
来人啊,去请天师和陆首尊,咱们几个君臣好好喝两杯!”
太监冯仁亲自去请陆长河,另外还有徐天道,君臣四人一起用素斋,歆德帝的心情很不错,气色也非常的好。
最近他修道的进境迅速,另外炼丹的成功率也极高,按照徐天道的说法,这都是他的仙缘不错。而陆铮又是歆德帝求得仙缘的关键人物,这不,歆德帝私下里对陆铮的事情自然便上心了。
外面恰有传言说陆铮和戴相府一方面矛盾不能化解,另一方面戴相府的小姐又对陆铮情有独钟,这一对男女经常到法源寺私会,这是京城最热门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歆德帝眼见陆铮年纪轻轻,家庭衰败,却硬是靠一己之力硬抗宰相不倒,反而活得有滋有味,活得京城大大有名,人们争相尊崇,他心中别提多愉快。
他今天找戴皋,就是怕戴皋真发了狠,非得要对陆铮下死手。另外,徐天道和陆长河又是他最信任的人,他想趁这个机会极其隐晦的表现一下自己的某种态度。
仙缘不可强求,歆德帝却也不敢直接流露出自己的心思,便用了这样的手段。他相信无论是戴皋还是陆长河,两人都是极其聪明的人,定然能够领悟到他的意图。
这一顿饭,他自然免不了有很多暗示,戴皋只是装可怜,在对陆铮的态度上绝不松口。任谁都看得出来,这老家伙对陆铮是真的痛恨,恨之入骨。
想想也可以理解,陆铮这么一个黄口小儿,硬是凭一己之力和相府抗争,不仅没落下风,反而趁此机会出尽了风头,让戴皋的颜面扫地,威信尽失,陆铮就算是再有心胸,他能不恼火?
还有,更过分的是陆铮暗地里还勾当戴府的小姐,戴皋可是一直把女儿当成心头肉呢,陆铮这般作为,不啻于是要抢他的女儿,他岂能忍?
歆德帝对戴皋的心思也能理解,实际上,他也不怕陆铮和戴皋之间斗,臣子之间斗起来才有意思,只是他担心陆铮太弱了,想来有了他的警告在前,戴皋就算真和陆铮不能相容,在行事的时候也不至于往死里弄吧!
一顿斋饭吃完,戴皋匆匆告辞,陆长河和徐天道也先后告辞,徐天道还是按照自己的规矩,但凡没有斋醮的时候,他都不住西苑,而是回到自己的道观静修。
从西苑出来,刚刚出皇宫,陆长河的轿子便挡在了前面,徐天道微微蹙眉,在他记忆中陆长河可是个很谨慎的人!
两人之前的几次见面都是在十分隐蔽之处,而且周围都被严密的监视,绝对不为外人所知。
可是今天陆长河竟然直接挡在了宫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这是什么意思?
徐天道从轿子上下来,一袭道袍,慢慢凑到陆长河的轿子边上,陆长河森然的声音响起道:“徐道长,这年头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
“陆首尊是什么意思?贫道听得糊涂!还请明示!”徐天道淡淡的道。
陆长河冷冷的道:“徐道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暗中替那陆铮做了一些什么事儿,你别忘记鄙人在大康朝是干什么的!
徐道长,我敬你道法高深,道长难道要欺我软弱无能么?”
徐天道眉头微微一皱,摇摇头道:“陆首尊,想来你是有什么误会!贫道乃出家之人,从不言别人的是非,更不会在暗中行什么不轨之举,大人倘若真对贫道怀疑,贫道也无话可说,只是贫道自己问心无愧!”
徐天道说完,他将手中的拂尘一甩,踱步离去,瞧他的模样,自然潇洒,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度。
徐天道上轿,轿子绕开了陆长河,就那样消失在陆长河的视线中,陆长河端坐在轿子中,用一根手指些许挑起轿帘,目光盯着徐天道离开的方向,眉头皱起来,整个人陷入了迷茫。
“首尊大人,徐天道此人我们盯得很紧,他应该私下里没有和陆铮有过接触!陆铮那边我们也盯得很紧,他的起居饮食我们都掌握得很清楚……”
陆长河轻轻抬手,止住了下属的话,此时此刻,他满脑子的迷茫。他实在不明白,陆铮是怎么能发现他,找到他的!
他怀疑徐天道,可是综合各种考虑,他推翻了这个想法,徐天道也不知道他陆长河的底细啊!的确陆长河为了陆铮的事情几次找过徐天道,还出言给予过警告,然而,这样的行为以他悬镜司首尊的身份都是合适的。
徐天道怎么会知道郊外的那一次安排是陆长河干的呢?他陆长河行事,手中掌握着悬镜司这样的大杀器,会在一个道士面前露出破绽?
陆长河反复思忖,最后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陆铮可能早就知道陆长河的身份,陆铮和申令告别的时候,申令可能就将这个信息告诉了陆铮。
陆铮从扬州到金陵,从金陵到京城,而后从京城到西北,他一直都把这个信息隐藏着,当成了一张很深的牌,轻易不打出来。
陆长河仔细想想,愈发觉得这个推断是正确的,如果真是如此,申令可能真的去日无多了。申令死的,他肯定要留传人,而陆铮成为申令传人,继承衣钵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陆长河这一辈子不佩服人,他唯独佩服自己的师父申令,这个老家伙,两朝帝王无法奈何他,他在大康朝各个地方都埋了钉子,都笼络有势力,说到对大康朝朝堂内外的掌握,从大康立国以来没有人能和申令比。
而对人心的掌握,对权力的运用,申令也堪称是登峰造极。就比如陆长河,他现在位极人臣,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缺了,可是他心中依旧有不甘心,他希望能得到申令留下来的东西啊!
陆长河有这样的心思,深处申令这个局中的其他人定然也有这样的心思,而恰恰是这样的心思,让申令留下来的势力变得神秘,变得厉害,变得强大,变得无孔不入……
陆铮说得好,申令是个传奇,他以整个大康朝为棋盘下一盘大棋,他下棋的厉害的地方在于,他落的每一颗子,都会给对方一种错觉,他是这盘棋的主角。
就这样,这盘棋有很多棋子,大家都觉得自己是主角,等到最后恍然醒悟的时候,发现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心灰意懒的棋子成为了弃子,弃子无关紧要,不影响大局。
而像陆长河这样不甘心的棋子,则已经身居高位,陷入到了棋局之中无法脱身。陆长河现在能洗清自己和申令之间的关系么?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陆长河思绪纷飞,陷入到了极其的焦躁之中,最后,当他想到陆铮那张从容镇定的脸,心思才渐渐的平定下来。
申令今年过九十岁了,可以忽略了,对申令他不能改变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但是陆铮只有二十岁,陆长河不能改变陆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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