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权阀的兴衰,真可以写出无数精彩的故事来,当年的江南权阀,如日中天,四大家都是国公之尊,那是何等的荣耀,然而现在,却全部衰落了,偌大的张家说没就没了。
真是千古风流都被雨打风吹去,一个家族就这样葬送,他们的子子孙孙,除非改朝换代,否则再难以有出头之日。
封建王朝就是如此残酷残忍,这让陆铮觉得兔死狐悲,陆铮所在的陆家倘若步张家的覆辙,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陆铮就算是诸葛再世,只怕也不得不下入大牢,永远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戴皋厉害啊,他这么做不啻于是把刀架在了陆铮的脖子上,以他的能量,既然能灭掉张家,要灭掉陆家那也是易如反掌。
什么是权臣,这就是权臣,面对这样的权臣,陆铮如何能和其斗?
忽然之间,陆铮明白了,从京城到西北,陆铮和戴皋的所谓斗,所谓掰腕子,那都是假象,戴皋没有认真玩儿呢!他真要动真格,陆铮哪里有反击的机会?
这些年陆家早就和张家一样成了空壳,戴皋想要灭掉陆家也就是一念之间而已,陆家亡了,陆铮也得完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便是家族的厉害。
“铮哥儿,现在倒是有件事,张家的女眷眼下都发配去了山东。山东和陇右一样,也是权阀豪门当道,二奶奶又有心计,希望能不至于全部成为贱籍,那样也算能给张家留一点香火……”柳松道。
陆铮眉头微挑,道:“山东?都去了山东么?小奴,快去叫童子过来!柳松,你立刻奔赴山东,和童子一起过去,带上银子,一定要找到二奶奶他们一众人,帮他们安顿打点,无论如何不能出差错,知道么?”
陆铮当机立断,安排童子和柳松即刻去山东,此时他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花寒筠那美艳泼辣的容颜来,还有那近乎荒唐的那一次亲近……
张敬死在牢中,张家的女眷中也就花寒筠和几个小姐算年轻,其他的夫人还有老太太都已经不禁事了,全是一群妇孺,到了山东之地如果没有人照应如何能活下去?
陆铮心里急也没用,只能把童子叫过来,细细的叮嘱,而后给童子和柳松雇了快马,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山东。
好在陆铮现在在沙田县当着家,给童子和柳松一个公人的身份,以县衙的名义开出路引,两人一路可以跑驿站,千里之遥倒也只需几天的功夫便能到。
童子和柳松去了约莫十多天,童子飞鸽来信说找到了二奶奶等一群人,山东这边花家有生意,之前她们就得到了一些照应,童子和柳松去之后,二奶奶喜得很,捎话儿过来让陆铮无需担心,她们女眷,虽然是戴罪之身,但是山东不比京城,她们混迹在商贾之中,也不会太引人注目,大抵过一些时日这件事便会淡去,她们在山东立足当无问题。
陆铮在书的最后看到有几个字似乎出自花寒筠的手笔,字迹歪歪扭扭,想来写字的地方也和当年扬州的宅子比不了,一时心中感慨莫名……
江南人家的女眷,到了山东那样天寒地冻的地方,要想立足谈何容易?可是眼下又有什么办法?
陆铮瞧着这封信,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通过这件事,他感触良多,对权力的领悟也深了很多。
戴皋翻云覆雨,随便动动,便能让张家这样一个传承了百多年的家族轻易的覆灭,这就是权力的力量,戴皋拥有这样的权利,他就能这样肆无忌惮,我行我素。
而陆铮呢?他面对这样的情形,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他一个小小的县丞,泥菩萨过江是自身难保,他还能干什么呢?
一瞬间,陆铮内心滋生出最权利强烈的渴望,他甚至脑子里想到了将仲父明没有完成的事情继续完成,那就是搅动西北风云,在乱中得利,火中取粟。
然而终究,他变得渐渐的冷静,他进入书房翻出《论语》、《孟子》开始认真的朗读,心情越来越平和,先前的那些强烈的冲动和欲念迅速的淡去……
万丈高楼平地起,世界上的事情没有急功近利的,更没有一撮而就拔苗助长的,越是急的事情越是不能急,安心本职工作,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徐徐图之,这才是为官之道,也是为人之道。
……
沙田县衙,县尊大人王文元额头上涔涔的往外冒,这么冷的天,他浑身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我的天,怎么沙田县迎来了这么一尊杀神?陆铮究竟是干了什么事儿?难不成是把天给捅了一个窟窿么?
县尊大位上,大马金刀的坐着一名彪型大汉,看这大汉,身高体肥,浑身肥肉,那县尊宝座在他的屁股下面“吱吱”的响,真让人担心他再用力晃一下,整个椅子会忽然塌掉呢!
“王大人,您瞧好了,这位便是宋三公子,嘿嘿,三公子能到你这里,那是你的福分,嘿嘿,你别想着耍你的小聪明,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省得让三公子亲自问话!”跟随胖子过来的是一名干瘦文生。
看这文生,身上的肉没几辆,像个竹竿似的,和三公子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让王文元心中怕得很。
县衙已经被三公司的兵给围了,这帮兵爷,个个都是横主儿,进来便是一通嘴巴子,打得县衙里人人不敢吱声,这份气势让人压抑。
“三……三公子!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真的冤枉啊,不怕三公子笑话,我在县上虽然是县尊,可是很多事情都是陆大人拿主意,嘿嘿,谁让陆大人能耐大,手眼通天呢?
下官就是一个老朽,没有后台也没有背景,根本就没法和陆大人这样的权贵子弟斗啊!至于陆大人和三公子您的过节,我更是一无所知,我是宋家的奴才,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三公子您无礼,您说是不是?”
胖子一袭便装,脸上横肉满脸,他冷哼一声,道:“狗奴才,你的心思我不明白么?你是把一切都推到姓陆的身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是不是?
可是你干净得了么?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打!”
胖子轻轻抬手,立刻便有几个彪形大汉过来一左一右将王文元架起来就要往外拖,王文元吓得肝胆俱裂,他一把老骨头了,身子骨儿弱着呢,哪里受得起这帮兵痞的打?
这一顿棍子打下来,他非得要一命呜呼不可。就在危机时刻,忽然一声长笑从外面响起,陆铮洪亮的声音传过来道:
“王大人,您倘若不是宋家的奴才今日还不会讨到这一顿打,你千错万错就错在你是宋家的奴才,你不知道,三公子是三公子,宋家是宋家,这不是白白讨打么?”
陆铮的声音传来,王文元立刻收声,座上的胖子眉头一挑“嗯”?一声将身子坐直,这时候两位兵也把陆铮也从外面“押”了上来。
宋三一看到陆铮,表情瞬间定格了,他见过陆铮啊,就在那衡芜书坊外面,陆铮带着俏婢书童,当时的刺杀就在宋三和陆铮错身而过之后的瞬间,宋三将那天的情形仔细的回想一遍,在结合京城那位贵人信中所写的内容,他瞬间将那天的事情理顺了。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在他心中升腾而已,强大的杀意流露在他的脸上,他眼神如刀,盯着陆铮,咧嘴道:“好个贱厮,竟然连我都敢诈,我看你是找死!”
宋三一个“死”字出口,县衙大堂中立刻充满了肃杀的味道。宋三可不是纨绔公子,而是沙场老将,死在他手上的敌军没有一千也有数百,于他而言,杀人便如同杀鸡一般简单随意。
他这一怒,可是真能奋起杀人的,王文元胆小,吓得腿一软瘫在了地上,嚎头哭道:“陆铮啊,你这个该死的,你竟然敢对三公子使诈,你……你自己要死,也别捎上我们这些同僚啊,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啊……”
陆铮嘴角微微一扯,旋即哈哈大笑,道:“宋公子,看来京城有贵人给你通气了,好啊,你宋文松为朝廷卖命,为宋家卖命了这么多年,在沙场上砍了不知多少人的头颅,那些个权贵何曾关注到你?何等拉拢了你?
嘿嘿,可是这一次,偏偏为了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县丞,为了一次在宋三公子眼中连最低烈度的战争都算不上的刺杀,京城的权贵却奇迹般的关注到了你,三公子,您觉得这事儿是不是有趣?
嘿嘿,所以啊,这年头有人说拼命的马革裹尸,溜须拍马,投机钻营的步步高升并非没有道理,从这个角度来说,三公子其实不该对我动怒,反而应该感谢我才对,是不是?”
宋三脸上的肥肉轻轻的颤了颤,双眼又是一翻,森然道:“我宋三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卖弄唇舌之人,老子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宋三说完,身形往前瞬间便到了陆铮的面前,他抬手将陆铮拎起来,真就像大人拎起一个三岁孩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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