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耆王宫里,听着龙五的讲述,龙突骑施眼中异彩连连,他原本以为那位沈郎只是个小白脸,不过酿得一手好酒,后来才发现这位沈郎确实有些真本事。
这回焉耆镇守府出兵平叛,他也是听说在火烧城的时候,是这位沈郎身先士卒,先登破城的,虽说他对此有些怀疑,不过李嗣业这人虽然粗鲁无礼,但不会骗人。
“可惜这等人才,不能为我所用。”
听着堂兄的叹息,龙五不以为意,他们这样的小国在大唐羽翼下,要什么人才,像龟兹国那样不好么,当个安乐大王岂不美哉,听说那位龟兹大王已经打算入长安去朝觐圣人,延城那边都在传这位大王这次去了就不打算回来了。
若是能够住在长安城里,给个大王也不换那!
不过想归想,龙五还是得附和下这位喜怒无常的堂兄,“大王说的是。”
“沈郎既然缺粮食,那你改日便派人多送些去火烧城,就当某和沈郎结个善缘。”
龙突骑施很清楚像自己这样的属国藩王,要是展露出什么雄才大略和野心的话,那焉耆镇守府的大唐天兵就不是来帮他平乱,而是摘他的脑袋。
所以哪怕有时候心里再不甘,龙突骑施还是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既然要做大唐的忠犬,那这焉耆国里便不能有其他能取代他的狗,他头上有一个耶耶已经够了。
“宫中这次大宴,你要多花些心思,不能丢了我的脸面。”
“大王,这食单我倒是寻了些新奇的,只是这酒水除了龟兹的蒲桃酿,……”
“酒水的事情你不必操心。”
“是,大王。”
即便身为龙突骑施的心腹,龙五也不知道这位堂兄已经下决心要铲除朝中老臣和国内豪酋,然后效仿龟兹国那般,请焉耆镇守府移镇都城,另外请朝廷派官治理地方,他只管当个纵情酒色的闲散大王就是。
员渠城内,随着众多抵达的国中豪酋变得越发热闹,连带着城中那些胡商也是喜笑颜开,因为这些豪酋出手大方,他们出货的价格可比平时高了不少。
这城中的纷纷扰扰都和沈光没有关系,在安世贵他们起行前往火烧城后,沈光便回了焉耆镇守府,只等着明日的列阵演武。
“某就说这些小国寡民,全都不可信,这城外聚集的兵马都快有八千了。”
李嗣业敞开的胸膛起伏着,沈光知道他是被那些豪酋们私藏的兵马给气到了,谁让焉耆国先前上报都护府的时候,举国兵马不过五千,这还得把都城的守军给算进去。
结果这趟龙突骑施遍邀国中豪酋,这涌到员渠城的各地兵马足有近八千,这说明焉耆国的这些豪酋隐瞒了至少五千兵马都不止。
沈光对于安西都护府里除龟兹外的三国人口户数都是全然不信的,大唐本土那些世家豪强尚且隐匿人口,更别说这安西之地,焉耆、疏勒、于阗这些属国本就不是什么集权国家,倒更像是那种城邦联合的国家,不过是最强的那家做这个大王罢了。
所以眼下这种情形简直再正常不过,沈光朝颇为气愤的李嗣业道,“李兄何必生气,他们这般作死不是挺好的,咱们上报都护府和朝廷的时候,这些豪酋又多了条取死之道。”
“某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想到这群猪狗居然有钱养兵,没钱缴纳税粮,某就气不过。”
李嗣业眼里全是杀意,大唐诸都护府里,安西这里远离大唐本土,甚至可以说是孤悬于外,这历来的军费除了朝廷供养,便是靠在本地屯田征税,四镇之中为何龟兹镇养兵最多,除了开垦的良田最多外,就是收的上税。
焉耆镇守府这里,照道理也是得向焉耆国收取税粮,可是却远远不如龟兹镇所得,便是那些地方豪酋说什么地方穷困,百姓不堪重负,连龙突骑施这个大王都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朝危须、山国这些地方加税,以至于酿成叛乱。
“某过去还真以为这些豪酋所在全是些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没成想倒是把某给骗得不轻。”
李嗣业从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辈,更何况彼辈蛮夷,在他眼里算不算人还得两说。
“李兄暂且息怒,明日过后,等咱们那位大王杀了此辈豪酋,咱们领兵去各地征收他们积欠的税粮,岂不美哉!”
沈光给李嗣业倒了杯冰镇的葡萄酒,他知道李嗣业是动了杀心,就算龙突骑施不动手,他都会清理这些不识好歹的豪酋。
说起来大唐对于安西这些属国征收的税粮并不算多,顶多是负担镇守府驻军两成军费所需,真要分派下去,那些地方豪酋所缴纳的税粮于他们的产业来说,可没有多少。
“沈郎说得是,吞了某的,某要让他们连本带利地全都吐出来。”
李嗣业饮下杯中盛满的冰葡萄酒,胸中火气总算消了些,然后唤了镇守府的将领过来。
“明日列阵演武,都给某带齐箭矢,刀枪磨利,告诉底下的儿郎们,万不可当成儿戏。”
官署里,看着到齐的将领,李嗣业沉声吩咐道,而看到他这幅模样的将领们则都是暗暗窃喜,谁都清楚将军这般火气大,那必然又是要动兵了。
对他们来说,打谁无所谓,关键这打了胜仗,他们又能分润不少好处,就拿这次平叛来说,火烧城里那些叛军辛苦搜刮的财货,除了粮食外,剩下都被李嗣业带走,分于军中上下,因此大家对于沈光占据火烧城也全都没说什么话。
毕竟一座残破的城池,还得自己掏钱去修缮经营,在不少将领眼里,沈光便是个傻子!
“将军,明日可是要……”
来瑱想到员渠城外那些兵马,狐疑地看向李嗣业这位将主,一众将领里他出身最高贵,要不是资历太浅,这焉耆镇守副使恐怕还轮不到李嗣业来当。
不过来瑱倒是真心佩服李嗣业的武勇,在镇守府里始终兢兢业业地充当李嗣业的副手,管理着镇守府诸多杂务,因此他也是能在李嗣业跟前说得上话的将领。
“不要多问,明日尔等自然明白,来瑱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李嗣业留下了来瑱,沈光上次来时,他这个深为器重的副手在城外军营准备出征之事,后来大军开拔,也是他担任副帅,掌管全军大小杂事。
因此沈光和来瑱两人只见过寥寥几面,不曾深交,李嗣业这次正好引两人相交。
“沈郎,这位是某的副将来瑱,他出身名门,阿耶曾是咱安西的副大都护。”
沈光闻言,便知道这来瑱是什么来头了,这位的阿耶来曜可是陈摩诃他们曾经追随过的将主之一,他听陈摩诃说过,这位来副都护是个治军严厉的人。
“见过来将军。”
“这位沈郎,想必不用某介绍了吧,玉郎。”
来瑱笑了起来,他长得浓眉大眼,颇为英朗,就是皮肤黝黑,他朝沈光还礼后道,“沈郎大名,某早就如雷贯耳,将军帐下那些牙兵向来娇横,可是也都对沈郎的勇武称赞有加!”
火烧城头一战,沈光在焉耆镇的安西军中名头算是彻底打响了,毕竟他可是先登上城,斩将夺旗,拿下了首功。
来瑱自问换了他,也未必能比这位沈郎做得更好,更何况这位沈郎并非行伍出身,反倒是以曲乐闻名。
“行了,那些客套话就别说了,今日都与某好好吃酒,玉郎和沈郎好好亲近亲近。”
大笑声里,李嗣业自是拉着来瑱和沈光坐下,接着让亲兵送了酒肉,三人边吃边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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