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常说香车宝马,沈光向来只有耳闻,未曾亲眼见过。
可是如今他终于知道什么是香车,因为那车盖是用整块的沉香木雕出来的,老远就能闻到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车身四周垂挂着璎珞和宝石,拉车的白马丝毫不输高仙芝送他的那匹神骏。
沈光身后,王神圆皱了皱眉,他认得这辆华贵马车边上护卫的乃是龟兹王宫里的侍卫,于是压低了声音道,“郎君,前面的应当是王宫里的贵人。”
沈光从马上下来,对方既然把马车堵在沈园的大门前,显然是来找他的。
白阿俏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从侍卫口中知道沈光下了马,于是她掀起车帘,从车上跳下来,让四周侍卫都吓了一大跳。
看着面前梳着双刀髻的娇俏少女,沈光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大唐女子以高挑为美,所以流行的发髻也是往高了去,这种双刀髻看起来就像是米老鼠的大耳朵,再加上面前少女个子不算高,梳着这夸张的双刀髻乍看之下还真的挺像米妮的。
还好沈光没有笑出声,这让他的笑容看上去仅仅是姨母般的温暖微笑而已,于是原本还有些生气的白阿俏莫名地脸红了红,便朝这个先前还在马车里本她骂了一路的大骗子喊道,“白氏女奉王命前来侍奉郎君,还请郎君怜惜!”
听到那脆生生的清甜少女音,沈光的心里忽地咯噔了下,他终于认出眼前这个三分娇俏,七分可爱的少女到底是哪个了,居然就是那天在王宫里扮做少年的龟兹小公主,这换了女装后他一时间竟然看走了眼,没能及时认出来。
想到那日在王宫里,这位龟兹小公主以自己弄哭了她和她父王的名义,让他一连拉了好几首曲子,结果她听一首哭一首,他不得已之下拉了首《学猫叫》,才总算让这位龟兹小公主破涕为笑,最后缠着他学会了其中最销魂的那段猫叫声。
白阿俏身边,那些侍卫们已经惊呆了,他们发誓就从没见过这位小公主如此柔弱乖巧的模样,可偏偏对面那位沈郎君好似无动于衷,居然在那里发起了愣。
“白氏女?王命?”
沈光终于想到了高仙芝这个上司之前说过的美婢,他本以为高仙芝已经忘了这回事,可是却万万没想到给他来了这么大的惊吓。
“公主,这玩笑可不好玩。”
“谁与你玩笑了,我阿妮说出去的话,就没有不算数的,父王说了高都护要咱们白氏出位美婢来侍奉郎君,遍数咱们白氏王族,就没有比我更漂亮的了,郎君是觉得我不够美,还是站得不够高,看不到我!”
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沈光,白阿俏忽地跳上马车,盯着沈光振振有词地说道,而她这般胆大的举动才叫四周侍卫们松了口气,果然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位小祖宗!
沈光看着面前看似气势十足,但不过是张牙舞爪如同奶猫般萌凶的可爱少女,只得回答道,“某不是那个意思……”
一时间沈光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于是他只能看向这位龟兹小公主身边的侍卫们,可是却没想到这群侍卫里的首领居然朝他道,“沈郎君,王命难围,还请您不要为难我等,咱们还得回宫向大王复命!”
看着站在车辕上的少女神情从期待慢慢变得忐忑甚至有些不安,沈光终于开口认命,“那公主便在某这里待上会儿,一会儿你们可得记得来接公主回宫。”
白阿俏从车上利落地跳了下来,乖巧地走到沈光身边,还真像个贴心的美婢,王宫的侍卫们则是如逢大赦般松了口气,然后便骑马赶车走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逗留的意思。
看向两手空空,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的龟兹小公主,沈光捂住了额头,他现在头疼得厉害,他的内心告诉他,今晚大概是不会有王宫的侍卫来接这位小公主回去了,那位白大王似乎是真的把女儿送来给他当美婢了。
“公主……”
“不要叫我公主,我汉名叫白阿俏,龟兹小名叫阿妮,郎君可以唤我俏儿或阿妮!”
白阿俏看着满脸茫然的沈光,笑靥如花地说道,可是那双笑成了月牙弯的眼睛让她看上去就像是只得意的小狐狸般可爱。
傍晚时分,当姗姗来迟的封常清见到沈光时,发现平时向来跟在沈光左右帮他们倒酒的多闻已经被那位龟兹小公主取而代之,这让他都浑身不自在起来,过去还能和沈光说些荤笑话,顺便撸下多闻这个还俗小秃驴的那头短毛,现在他却只能装正经了。
“封判官,我帮您倒酒!”
一看到封常清的酒杯空了,白阿俏捧着酒壶就立马上前倒满,笑眯眯地说道。
“公主……”
“我叫阿妮,不叫公主。”
白阿俏的目光,明明清澈温柔,可封常清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想当年家中的母老虎也曾是温柔可人,宛在水中央的佳人,但是如今,……真是不提也罢,一把辛酸泪。
“阿妮,不要再给封兄倒酒了。”
看着悲愤地将杯中葡萄酒一饮而尽的封常清,沈光看向白阿俏,面无表情地说道,半日相处下来,他已经知道这个龟兹小公主似乎是真的打算在他身边当个侍女,既然她要演,他除了奉陪到底,还能怎么样。
“是,郎君。”
白阿俏甜甜地应了声后回到沈光身边,一副乖巧柔顺的懂事丫头模样。
放下空杯的封常清神情复杂地看着沈光和这位龟兹小公主,低声道,“沈郎,咱们能单独聊聊吗?”
“阿妮,你先出去会儿,某和封兄有事要谈。”
白阿俏虽然有些不甘,但还是应声离开,就像真正的侍女那样,这才让封常清松了口气,朝沈光道,“沈郎就是沈郎,某不及也!”
“不瞒封兄,我只盼公主早点厌倦了这游戏,早日回宫。”
沈光叹了口气,在他眼里白阿俏就是个叛逆期的少女,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就越要干什么,倒不如好好陪她玩这个角色扮演的游戏,直到她不想玩为止。
封常清看着犹自天真的沈光,觉得还是不要戳穿他的幻想比较好,一国公主都在你府里过夜了,你还以为你能摆脱这小母老虎,真是太天真了!
于是原本该嘱托高仙芝吩咐的封常清把话题转到了樊楼上,如今这所有的请柬都被一抢而空,八个雅间加上近两百个普通座位卖出了三万贯,简直比抢钱还快。
“某觉得这价格还能再高些的。”
想到外面有人愿意花千贯求张普通请柬,结果还没人愿意转手,封常清觉得有些亏了。
“这回是樊楼开张,大王都护都会到场,那些人要的就是个脸面,花再多钱都愿意。”
沈光同样觉得有些可惜,三万贯,他和封常清七三分账,能到手两万贯,钱这东西可没人会嫌少!
“日子就定在初一,沈郎你那儿没有问题吧!”
“封兄放心,曲子什么的某早已准备妥当。”
沈光满脸自信,他准备的都是新曲,乐人们练习也极为努力,虽说难免还有些瑕疵,可除了白孝节这位精通音律的龟兹大王或许能听出些许错漏来,其余那些所谓宾客只怕连听曲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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