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一斛珠·忘生求死(1 / 1)

苍鹰知道敌人武功尽皆厉害,若是自己面对其中四、五人,尚可周旋,伺机取胜。但眼前有十二个敌人,那草原十蟒倒也罢了,四位蛇王举手投足整齐有力,若合符节,隐约似练过一门阵法,如若被他们发觉,自己脱困也无把握,更别提护住白浑天了,是以潜伏草丛,纹丝不动。

只听一人笑道:“我道这白府龙潭虎穴,高手如云,谁知不过如此罢了,找些二、三流的武师充充门面,又有什么用处?”

另一人声音苍老,气度沉稳,他说道:“这白府一门行事嚣狂,自以为是,迟早会走漏风声。即便那老三不被人绑走,王爷也已动了杀心。此间大事已了,咱们一把火将白府烧成灰烬,这就走吧。”

白浑天急火攻心,便想上前厮杀,苍鹰立时动手点上他的穴道,说道:“这些人各个儿厉害,你如贸然上前,除了陪葬,毫无益处。”白浑天气得双眼充血,但浑身麻痹,半点力气都使不出。

突然间,只听屋内传来一声惨叫,一人跃过围墙,肩上背负着一位女子,此人身形瘦长,弯腰驼背,模样古怪至极,说话时如同痨病鬼般喘气,他说道:“我就说怎么闻到生人气味儿,原来这里头还藏着这么个小美人儿呢。”

领头老者怒道:“赤巴!咱们出来办正事,不是让你来做这等事情!”

赤巴将那女子举了起来,凑到鼻子上闻闻胸口,笑道:“我干我的事儿,你们干你们的事儿,我手脚干净,完事儿之后,再将这女子杀了不迟。”

老者思索片刻,忽然放松下来,说道:“既然如此,自也由得你。不过咱们可要放火烧屋。到时候将你烧着,你可别怨我们。”

赤巴摇头道:“不怨不怨,欲.火烧屁股,越烧火越旺。我最喜这等刺激好玩的把戏啦。”

那老者点了点头,蓦然一扬手,一枚尖锥镖飞出,正中那女子心口,女子身躯一震。立时丧命。

白浑天见状泪水滚滚流下,口不能言,可显见痛不欲生。苍鹰心头歉然万分,暗暗自责道:“我怎地如此贪生怕死?任由这女子就这么死了?”

赤巴空欢喜一场,火冒三丈,骂道:“徐子林!你们汉人互相包庇,没一个好东西!老子宰了你!”想要猛扑上前,却三四人一齐拦住,摁倒在地,点上穴道。看来众人对这赤巴早有旧怨,知道此人行事莽撞,一见他乱来,立时将他制住。

徐子林说道:“莫要耽搁,咱们还有一桩差事要忙呢。兵分两路,这就动手吧。”

于是杀手中走出一人,点燃火把,正要放火烧屋,突然间一道身影蓦然飞至,落在众人之中。飞起一脚,将那人火把踢落,那纵火之人想要抵挡,但来人膝盖一顶。手掌一按,轻描淡写将敌手拍晕,随即长剑指住此人脖子。众杀手见来人武功极高,同仇敌忾,立时抽出兵刃,徐子林大声道:“动手杀了!不要迟疑!”众杀手齐声应和。围拢上来。

那来人正是苍鹰,他先前见杀手们意欲烧屋,生怕其中尚有活人,不忍继续躲藏,蒙上脸,冒险冲了出来,猛然偷袭,登时化解了险情,但此刻杀手们闻风而动,合围而上,自己处境极为不妙。他冷笑一声,挥掌逼退两人,说道:“且慢!你们可知道我到底是谁?”

众杀手纷纷一愣,有人喝到:“无名鼠辈!谁管你是谁?”

苍鹰哈哈大笑,说道:“我说出名字,定让你们吓得屁滚尿流,闻风丧胆,嘿嘿,老子在江湖上大大有名,声望达于朝野,连皇上都对我敬重有加。”

徐子林见此人武功高强,早就有所疑虑,又听苍鹰这么一糊弄,登时醒悟过来,大声道:“此人只怕正是那鼎鼎大名的午缚释,他能来这儿,那白浑天果然落在了此人手上,听说此人行事一贯小心,又怎会孤身来此?说不得,只怕正有大援赶来。咱们若不快些撤走,莫要阴沟里翻船,被他逮住了!”说罢连连打着手势。

苍鹰见计谋得售,一时放松,谁知突然见到有三位杀手从衣兜中掏出陶瓷罐头,朝苍鹰扔了过来,苍翼急忙挥剑挡开,那罐头裂开,流出油来,而碎片落地,激起火星,空中霎时燃起数团大火。苍鹰始料未及,只能退开,接连后退出一丈,这才脱离险地。但其余杀手纷纷向宅子抛出油罐,刹那间燃起一团燎天大火,在白府上翻卷肆虐,发出虎虎声响。

苍鹰怒道:“好哇,徐子林,你这老头胆敢骗我!”他此刻方才醒悟,知道这老头嘴里说要撤走,其实暗下指令,命众人紧密配合,动手烧屋。他没料到这老头如此狡诈,也没料到他们居然有这等纵火工具,一时疏忽,竟被敌人得逞。

徐子林笑道:“午大侠,咱们后会有期了!”又一挥手,众杀手一齐撤走,进退之际,整齐有序,互相戒备,防止苍鹰追击。苍鹰一则提防他们的油罐,二则担心宅中情形,朝他们望了一眼,转身冲入宅中,喊道:“走火!走火!还有没有人活着?白三少爷让我前来救人!”叫了半天,无人应答。又见遍地死尸,血流如毯,情景极为凄惨。

苍鹰不死心,全力施展蛆蝇尸海剑心法,查探屋内生机,可却一无所获。眼见火魔奔腾,如巨浪吞舟,苍鹰无法可想,胡乱扛起两具尸体,从火中逃了出去。

他来到屋外,将三具尸首并排陈列,懊悔半天,这才解开白浑天穴道。白浑天猛跳而起,一个耳光打来,苍鹰挥手挡住,说道:“白少爷,你疯了么?”

白浑天哭喊道:“都是你们这群混蛋!你们若不抓我,靖海王爷如何会对我们一家下这等毒手?我们对王爷忠心耿耿,一心为江南百姓谋福,岂知竟落得这等下场?”

他嗓音嘶哑,哭哭啼啼,一拳一掌中满是恨意,似乎唯有如此,才不会当场哭死过去。苍鹰心下不忍,随手将他攻势挡开,劝道:“白三少爷,此事咱们确实有错。但你们与虎谋皮,岂能安然无恙?先前那草原十蟒也都说了,靖海王早有心杀害你们。此人如此歹毒,又岂能好心对待汉人百姓?”

白浑天昏昏沉沉,悚悚惊惊,一时脱力,跪倒在地上。这么一来,他目光扫过地面,望见那三具尸体,立即爬了过去,死死瞪视良久,哭喊道:“爹爹,大哥,小妹!是我,是我呀!我白三回来看你们来啦!”说罢在地上用力磕头,力沉且狠。苍鹰见状,也立时跪下,学他模样用力拜首。

白浑天拜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对苍鹰大声说道:“你叫鹏远,是么?”

苍鹰犹豫顷刻,说道:“我叫苍鹰。”

白浑天似乎在哪儿听过苍鹰名头,但此刻悲伤过度,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咬牙说道:“你发个誓,定要替我杀了靖海王,为我一家老小报仇!不然我化作厉鬼,也决不饶你。”

苍鹰凝视此人,见他目光悲戚,却又极为坚定,顷刻间明白此人已有死志。他沉默片刻,说道:“你为什么不活下去,自个儿替你家人复仇?”

白浑天又迸出泪水,他嚷道:“我是个窝囊废,凭我的功夫,一辈子都报不了仇!我不成器,一生都没离开过家人,他们死了,我心碎魂断,又怎能独活?我知道自己糊涂无能,害人害己,但唯有一事,我脸皮比旁人厚些,知道求人。苍鹰兄弟,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替我报仇雪恨。”说罢他砸下脑袋,又要向苍鹰磕头。

苍鹰将他扶住,硬起心肠,说道:“我有几件事相问,若你能答得上来,我苍鹰便豁出性命,也要替你复仇。”

白浑天大喜过望,说道:“你尽管问,我只要知道,怎会不答?”

苍鹰说道:“靖海王所捉的汉人,是否全是童子之身?是否登船之前,会有什么名册?你是否知道有其余船家替靖海王办事?”

白浑天摇头道:“他原先所救之人形形色色,并非定强求童子,直到近日才改变心意。登船之时,但看手腕手环,并不录下名册。靖海王行事隐秘,我也并未听说有旁人替他运送客人,但我料想他定然另有大船。”他为人原本颇有些糊涂,但此时死意已决,登时脑子清楚起来,又问道:“苍鹰兄弟,你打算蒙混上船?”

苍鹰点了点头,晃了晃手腕。

白浑天哈哈大笑,跳将起来,手舞足蹈,他叫道:“多谢你啦,多谢你啦!有你这么一点头,我白浑天临死之前,再无遗憾。”

苍鹰心中感动,忍不住便想要制止他自尽,但他远比世上任何人都明白苟且偷生的苦楚,他数百年来无数次遗忘身份,抛却记忆,一则是为了躲避山海门的追查,二则是不愿面对自己手刃至爱之痛。他说道:“白三少爷,实话实说,你就此自尽,毕竟并非英雄好汉所为。”

白浑天躺在亲人尸首身边,面带微笑,说道:“我白浑天本就是个懦夫,就此死了,一了百了。”说罢毫不犹豫,取出匕首,刺入自己心脏,脑袋一歪,平安喜乐的死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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