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市城的东区锦灯如织,各种店铺、勾栏、瓦肆热闹异常,游人熙熙攘攘,因为今天正是每十日一天的“例休”日,听说这般热闹可以一直延续到子时。
从汉代的“沐休”到唐代的“旬休”,又到现今新朝的“例休”,不过本朝例休,不仅仅是官吏,就算工坊、商铺的雇工,也都要有十天休一天的假期,不过,官吏的“例休”日比较固定,民间雇工的“例休”就比较随意,按照其商铺工坊的具体情况定,比如汴京来说,官吏的“例休”日,反而是商铺雇工最忙的时候。
至于汴京之外,除了东海百行旗下百业,好似这种休假,也并没有真正得到贯彻实施。
庆春楼,从二楼看去,对面就是一片灯火通明热闹无比的勾栏瓦舍,那一座座棚栏怕有上百个,什么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等,那最大的象棚,能容纳上千人,顾名思义,便是有大象表演节目,勾栏瓦舍空地中,又有地摊,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此外,还有路歧人,也就是流浪的艺人,到了这汴京,也都有了表演的场所。
陆宁慢慢品着茶,听着勾栏瓦舍中一浪高过一浪的喧闹声传来。
黄宝仪站在他身后,尤懿懿,则正好奇的从窗户向外看,她虽然顽皮好动,但这三教九流汇聚的市城勾栏区,还从来没来过。
陆宁茶桌旁,满脸谄笑站着的是尤三郎。
这些年,他管理左监,虽然说没有什么大的实权,但作为国舅爷,西宫娘娘的胞兄,那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巴结在他身遭的权贵不知凡几,要说,这般卑躬屈膝已经略有些不习惯,但在陆宁面前,他好像又回到了在东海之时。
那个跟着农汉土地里打滚却要装成大老爷的人物,现今,真成了尊贵无比的人上人,反而,早不似过去那般浮夸。
他现今消息也极为灵通,圣天子刚刚诏幼妹为“宝林”,他就收到了消息,心中喜极,尤家在禁宫的荣耀,以后还有谁家可以比拟?
不过,方才见到幼妹称呼圣天子为“姐夫”,他还是吓了一跳,不过这个妹妹,幼年就和他分离,更古怪精灵,他也管教不得,现今就更不敢管了。
好在,圣天子很喜欢幼妹,同是“宝林”,那位黄氏娘娘循规蹈矩,妹妹却自由的多随便的多,圣天子也不怪她。
尤三郎正胡思乱想之际,外面传来粗豪的声音:“尤家老三,是不是在这里啊?”
尤三郎一时没反应过来,到陆宁提醒,“是人来了吧?”
尤三郎才回神,忙挑开门帘出去,外面,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但精神矍铄声似洪钟,穿黑色捕快劲装,却是气宇轩昂,根本看不出一丝老态。
“杨捕头?”尤三郎抱拳笑。
“是我,哈哈,听说你和彭员外是穿开裆裤的交情?我们也是世交,一家人,咱都不必客气!”
尤三郎笑笑,“是!”如果五六年前,他鼻子都会气歪,那老彭,也不知道是给哪个跟班提鞋的,根本不知道是谁,还什么穿开裆裤的交情?
但现今,却是心下淡然处之,身在高位久了,人自然会变。
圣天子要游市城勾栏瓦舍,找了他,要他约一下市城巡检司里的重要人物,说是游玩时,顺便检验下市城治安种种,有个案子想在市城办,最好是市城巡检司的总捕头,但不是以权位令他相伴。
尤三郎赶紧喊来了几名亲信门人,通过其中一位门人的关系,搭上了这个市城巡检司的总捕头杨雄杨二郎,约好时间,在这庆春楼相见。
不管怎么说,从圣天子出来短短时间,就能约来杨雄,而且,不是用权位相压,这趟差,应该办的还行。
尤三郎心里给自己打着分,便请杨老捕头进了雅间,笑道:“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文先生。”
陆宁并不起身,微笑对杨雄点头示意。
杨雄微微一怔,他家族世代在汴京做差官,他更是当差近四十年,阅人无数,立时知道这位绝对不是简单人物,心下暗暗奇怪,老彭怎么会够得上这种人?
不过又琢磨,老彭认识的是这尤老三,而看样子,尤老三,不过是这位贵公子的跟班罢了。
尤三郎跟随圣天子微服私游,也确实刻意换上了青衣。
“文先生!”杨雄抱拳寒暄。
陆宁笑笑:“我要游游这勾栏瓦舍,劳动杨捕头了!”
“不敢不敢……”杨雄这才知道,人家喊自己来,好像是看作保镖维持秩序之类。
心下苦笑,但想也知道,看这位贵公子作派,自己也确实只是个看家护院的。
巡检司下的各捕房,不管是捕快、捕头还是总管捕头,都没有什么品阶高低,人事上,用谁做总捕头或各房捕头,都是巡检使一句话的事情,毕竟出了什么大纰漏,最后担责的是巡检使。
是以,他这个总捕头,看似总管市城三十多个捕房数百名捕快,但便是随便一个芝麻绿豆的九品小官,身份都比他高的多。
这时,外面又有声音,尤懿懿立时欢笑一声,“李大叔来了。”风一般跑了出去。
杨雄这才注意到这贵公子的侍女,他虽然精神矍铄,但毕竟已经老迈,初始便没注意女子颜色,这时心下也微微一惊,这两个小侍女都是如此清丽脱俗,简直是不属于人间的精灵,这要放入生口市,怕数万贯都有人买。
随之杨雄苦笑,这种婢女,又岂是钱物能衡量的?无权无势的话,有多少钱,怕也留不住。
尤懿懿笑着回来,李捕头跟在了他身后。
“李大郎!”杨雄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却是遇到了熟人。
李家也是在汴京世代做差,而且,杨雄以前也在内城,不过后来,被遣派总管市城捕快。
都是几十年的字号,老汴京,同是差役行,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可能不认识。
李捕头也一呆,按辈分,喊了声“叔父”。
再见到陆宁,他还有印象,尤小神捕的姐夫,曾经带头去敲李重进家门的,他这辈子印象最深刻的几件事之一。
而且,现今越发听说,尤家小姐家世很不寻常,不然,这个棘手的案子,他也不会再次求助于尤家小姐。
说起来,他在内城,案子多牵涉达官贵人,若是真的贵胄还好,最怕的,就是涉及到那些降臣,说不定,就是被以前的对头整治,而他,就变成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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