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城与安置流民有何关系?”弘治皇帝诧异。
明初,朝廷有征赋役来修建长城,不过太耗费银子,只修建了一段便因靡费不足,被迫停止。
一旦开工,就要耗费无数靡费。
“臣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严成锦微微抬头看弘治皇帝一眼。
“严卿家说就是。”
“西北疆域,正是因没有长城的庇护,才致使鞑靼人屡次进犯,让无数的田地荒芜。
修筑长城的力役,可以调用荆襄的流民,每日给四分纹银。
筑成后,将流民安置在西北,西北地方广袤,良田众多,可以种植玉米。
如此一来,荆襄的流民便可以安置,大西北也会渐渐成为安稳之地。”
安置荆襄的流民,就得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纵观大明,西北是最辽阔的。
但常年战争,田地被士卒和军马践踏,被鞑靼人掳掠,导致百姓不得不逃。
你以为被鞑靼人掳光了,今年的赋税就可以不交吗?
不,官府还是要征收的。
没有粮食交赋税,百姓只好逃亡当流民。
西北因为常年打仗,是大明主要的流民诞生之地。
“说起来,臣此去河套,看见无数良田在鞑靼人的铁蹄下,变成了荒地,百姓十不存五。”保国公感慨。
弘治皇帝沉眉思索。
土木堡之变后,瓦剌、鞑靼不断兴兵南下掳掠,朝廷中的变故不断,修筑长城一直修修停停。
西北虽然修建有城垣,但两城之间,相隔数十里,并没有连接起来。
韩文却道:“修建北边的长城,严大人可知北边的疆域有多长,仅仅修一丈,就要花多少银子?”
户部有历代修建长城的账目,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下官知道,下官想修的,只是西北三边一带的长城,将缺口之处连接起来。”
严成锦将西北的长城画出来,仔细算过目前的长度,缺口太多,拦不住鞑靼人。
将这些缺口堵上,西北长城才能真正发挥作用。
“户部算一算,要多少银子。”
“臣不才,算了一份。”严成锦从袖口里掏出一本早准备好的册子。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从嘉峪关修到山西镇,要二百万两纹银?”
韩文一听脚都软了,差点没扑倒在地上,吹胡子瞪眼看着严成锦:“二……二百万两银子?”
“韩大人不必动怒,可以分十二期,不用一次掏出来。”严成锦估计,户部的屯银有二百三十多万两。
韩文的演技真好……
弘治皇帝见他这样的反应,还真以为户部没银子呢。
不过,国库需要屯银子以备不时之需,这倒是真的。
大殿中,人人脸色拧巴,唯独严成锦面色如常。
李东阳和刘健三人眉目紧锁。
朝廷许久没有兴动如此大的工程了,动辄两百多万两银子,堪比一年的夏税。
“只是安置流民,会不会太破费了一些……”刘健觉得这些银子,花得有些不值。
两百万两银子,每天赈济两顿稀饭,够荆襄的流民吃到死。
严成锦倒好,还让流民去西北修长城,这不是多此一举?
谢迁和韩文等人纷纷点头。
“刘公说得不错,敢问户部,西北明初交上来的赋税,与如今交上来的赋税相差多少?”严成锦问。
韩文有些吞吞吐吐,弘治皇帝眉目冷峻,大声道:“韩卿家说就是,何须遮掩。”
“这个……臣要去核实一下。”
说着,韩文大步退出大殿,片刻之后,又匆匆忙忙的赶回来。
“西北三边的赋税总和,若都折算成银子,相比明初时,每年大概少了十万两左右。”
这十万两,是米粮加税银的总和。
明初时,鞑靼人被朱元璋收拾得老老实实,不敢进犯。
西北相对安定,百姓不用逃亡,交的赋税自然就多。
如今,鞑靼人把西北当成自动取款机,没事就来抢一抢,人都跑光了。
大明的税赋按人头收,没有人,就收不上来银子。
“两百万两银子,看似很多,却很值,修好河套的长城后,可以抵御鞑靼入侵。
流民耕种田地,赋税就能提升上来,朝廷再开放西北的茶马易市,西北的商旅很快就会繁荣。
如此一来,既然能解决荆襄流民的问题,也可以解决西北之患。”
严成锦不紧不慢道。
进宫之前,他把这几个问题推演了好几遍。
如今,还没有直接经济损失这个概念。
鞑靼人入河套掳掠一次,除了抢走牛羊和粮食,还导致良田荒废。
这都是直接经济损失。
“诸公以为如何?”弘治皇帝心中有了定数,不咸不淡问一句。
“臣以为,不可行。”韩文道。
“陛下,臣倒以为可以修,此看眼下虽然无利,却可以福泽后代,今后太子……”
李东阳说得隐晦,弘治皇帝却也能听明白,他不解决荆襄之患,今后太子就要解决。
看厚照成日吊儿郎当的样……唉,修吧。
“此乃利在千秋的大事,朕也觉得有道理。”
弘治皇帝心中莫名一痛,屯了许久才有二百万两银子,又败光了。
“谢陛下恩典,只是修建长城,需人督造,防着鞑靼人侵扰,不如就让保国公督造长城如何?”
朱晖和张懋身子微微一颤,陛下和九卿说了半天荆襄和长城之事,都把他们忘了。
“陛下,臣不想去,长城一修短则几年,长则十几年,臣要领兵打仗。”朱晖不乐意。
弘治皇帝胸口微微起伏,怒目圆瞪:“你两度抗旨,还想领兵打仗?”
朱晖低下头,不敢顶撞。
李东阳微微看向严成锦,这小子救了保国公一命。
荆襄流民之患是陛下的心疾,若能解决,就是将功补过。
修个长城要几年时间,到时候,陛下早就把抗旨的事给忘了。
“臣觉得,保国公可以!”张懋怕这愣子拒绝了。
“保国公两次违抗朕的旨意,此罪当斩,派他去修长城,岂不是便宜了他。”弘治皇帝清楚,这样一来,是帮朱晖脱罪。
瞧见陛下龙颜大怒,大臣们噤若寒蝉。
“陛下,保国公替朝廷征战无数,就此杀了……”马文升吞吞吐吐,看见陛下的脸色,不敢多言。
此时,兵部左侍郎左宗彝大步踏入殿中。
“陛下,严总兵传回的捷报!”
“快,呈上来!”
弘治皇帝打开捷报,这捷报开篇很长,先是严恪松与朱晖争夺将印。
随后是调兵部署,与鞑靼人大战。
最后是战利品的清点。
严成锦和李东阳等人眼巴巴望着,只见弘治皇帝脸色变换不断。
看完之后,弘治皇帝由衷感叹:“严卿家的文笔,真好!”
“???”严成锦忍不住吐槽,老爹不会把疏奏当成小说来写吧?
“陛下,这捷报?”刘健也想看看。
弘治皇帝却道:“既然如此,保国公就前往荆襄,征召流民吧。”
李东阳等人面面相觑,安定伯替保国公求情了?
严成锦感慨,是了,老爹是个好人,定然在疏奏中提到了。
会替朱晖求情,倒也在意料之中。
“臣……谢陛下!”
朱晖和张懋微微一躬身,即刻起身退出大殿,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两人走后,严成锦觉得自己也该撤了,跟弘治皇帝告退。
“慢着,你以为朕看不出来,故意安排保国公督建长城?”
“陛下误会了,臣真不是故意,而是为了荆襄的流民。”
李东阳和刘健等人看向严成锦。
这小子将荆襄之事和保国公抗旨联系起来,倒是巧妙的替朱晖化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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