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合兵,有利有弊。
事实上如今的安西军大营里是三支军队合兵,其中还有一万人的河西军,河西节度使哥舒翰还躺在大营里养病,病情不见起色,仍是全身瘫痪,经常意识不清,顾青将附近城镇的大夫都请过了,换了好几副方子,仍然效果不大。
人有天命寿数,就算顾青欲逆天延长哥舒翰的寿命,也改变不了历史原本的轨迹。
原来的历史上,哥舒翰潼关失守被叛军所俘,死在叛军的大营里。
无论如何,这一世有了顾青,哥舒翰的下场终归比原本的历史要好许多。
顾青想改变的历史不止哥舒翰这一桩,还有一件记挂已久的事,算算时日也快到了,所以顾青要马上解决许州的两万叛军,然后去解决那件千古遗恨的事情。
酒宴散后,鲜于仲通与蜀军将领告辞,顾青留下了宋根生,二人坐在帅帐内继续喝酒,边喝边聊着石桥村的往事,不知不觉都喝醉了,二人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顾青擂鼓聚将,这次帅帐内的将领不少,鲜于仲通和蜀军将领也来了。
如今的安西军,名义上仍叫安西军,实际上已经是三大军镇联军了,统帅依然是顾青,这一点毫无争议,河西军是顾青收拢的,蜀军是鲜于仲通主动送上门的。
麾下八万人马,老顾这辈子都没打过这样的富裕仗。
坐在帅帐主位,左边坐着鲜于仲通,右边却空着一个位置,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哥舒翰的,但哥舒翰如今的身体无法议事,顾青还是坚持留个空位出来,以示对哥舒翰的尊敬。
小小一个举动,令无数河西军将士感动不已,顾青无意之中收拢了河西军的军心。
众将到齐后,顾青朝鲜于仲通客气地笑了笑,鲜于仲通含笑伸手,做出相让的动作,意思是请顾青发号施令。
顾青便不客气了,兵权这种事不能客气,被人当真就不好了。
“斥候昨日来报,许州的两万叛军驻扎休整后,已向唐州进发,如果不论背后的阴谋的话,这支叛军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将叛乱延伸至南方,攻城掠地之后,占据南方产粮之地,成为叛军后勤补给取之不竭的粮仓。”
“我们平叛王师绝不能容许这场叛乱再扩大了,南方是大唐产粮的根本,南方若失,叛乱更难平定,所以这支两万人的叛军必须要除掉。”
顾青走到沙盘前,众将纷纷围了上来。
顾青指着沙盘上的许州,道:“有意思的是,除了这支两万人的叛军,我们的斥候在百里范围内并未发现他们后面有任何伏兵,长安未见明显兵马调动,函谷关也一直平静如昔,看起来好像这支两万人的叛军纯粹是孤军深入,你们说说,这是为什么?”
蜀军将领们第一次参加安西军的军事会议,众人有些拘谨,都没吱声儿。
常忠率先道:“公爷,既然这支叛军后面并无伏兵,是不是说他们真的只是为了往南渗透,占据南方几座城池,或者说,他们只是一支前锋军,待攻下南方几座城池后,安禄山再调动长安的叛军来巩固地盘……”
顾青摇头:“没那么简单,换了你是主帅,你会毫无缘故派遣一支军队孤军深入吗?尤其是在明知旁边还有一支精锐敌军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你会让这支军队出去送死吗?”
常忠不解地挠头,这个问题他已想不明白了。
沈田疑惑道:“既然斥候说长安方面并无兵马调动,附近百里亦无伏兵,这支孤军究竟有何意图?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占几座城?”
顾青叹道:“我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所以眼睁睁看他们攻下了许州,如今又兵发唐州,我却仍然按兵不动,怕的就是中了安禄山的圈套,可我也不知道这个圈套究竟在哪里,只是我确定必然有圈套,这支叛军的出现和行止太不合常理了。”
帅帐内众将沉默,顾青都想不明白的事,他们自然更想不明白了。
良久,一个陌生的声音讷讷道:“公爷,有没有可能……伏兵不在西面长安或函谷关,而是在北面呢?斥候可有打探过北面洛阳方向的叛军兵马?”
帐内众将愕然望去,却见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将领站在人群后面,见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这名将领不自在地缩了一下肩膀,讪笑道:“末将胡言乱语,公爷恕罪。”
顾青温和地一笑:“帅帐议事,任何人皆可畅所欲言,我怎会怪你。这位将军眼生得紧,你是何人?”
将领抱拳凛然道:“末将名叫曲环,原是河西节度使哥舒节帅麾下果毅别将,潼关兵败后,末将随同哥舒节帅退出潼关,遇到公爷的兵马将我等河西军接应回营,末将如今在公爷帐下效力。”
“曲环?”顾青喃喃念了一遍,自语道:“有点耳熟,难道又是名将?大唐的名将是不是太多了……”
没时间回忆这位将领究竟有多牛逼,顾青问道:“你觉得伏兵在北面洛阳方向?”
曲环迟疑道:“末将只是猜测,说不准的……”
“我们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是猜测,集思广益而已,说错了不怪罪。”
曲环咬了咬牙,道:“长安没有伏兵,函谷关没有伏兵,那么末将以为唯一的可能就是北方了。”
常忠忍不住插嘴道:“我们安西军弃守洛阳后,叛军重新占领了它,但当时斥候打探的结果,洛阳城里只留守了五千左右的守军,五千人怎么可能是伏兵?”
见常忠强势反驳,曲环讪笑一下,没敢再说话了。
顾青却盯着沙盘摇头道:“不,我觉得曲环的话似乎有点道理……”
常忠疑惑地道:“公爷的意思是……”
顾青沉声道:“咱们的思维形成了惯性,所以犯了大错。我们以为叛军主力在长安,长安方向没有兵马调动所以就没有伏兵,可是谁告诉你安禄山只能调动长安的叛军主力?他难道就没准备后手?”
众将皆惊。
顾青接着道:“你们别忘了,如今的敌我态势,大唐的整个北方都已被叛军占领,黄河以北那么多城池都有叛军的守军,更何况还包括那些见中原大乱而蠢蠢欲动的异族部落军队……”
“从这些守军中临时抽调一部分,或者跟北方的突厥部,室韦部,仆罗部,靺鞨部再次借兵,难道没有可能吗?至少在那些异族部落人的眼里,中原大乱,安禄山占领了大唐国都,形势一片大好,就算是押宝,安禄山也值得一押,向他们借兵很难吗?”
沈田吃惊地道:“公爷的意思是,安禄山又增补了兵马,而且借来的兵马联军集结,成了一支准备奇袭咱们安西军的伏兵?”
顾青盯着沙盘点头道:“这支两万人的叛军出现得太不合理,如果实在找不到理由解释的话,我刚才所说的就是唯一的解释。”
帐内河西军和蜀军将领震惊地面面相觑,本就艰难无比的平叛之战,如今叛军又增补了兵马,平叛似乎愈发渺茫了。
煌煌大唐,难道真就亡于斯了?
然而帐内安西军将领们却面色平静,每个人的表情都很镇定。
他们对顾青有着盲目的信任,既然此时顾青一语道破了叛军的伏兵来历和方向,那么接下来的战事便是化被动为主动,如何歼灭两万人的叛军,如何狙击北面的伏兵,公爷一定能将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顾青盯着沙盘缓缓道:“咱们不急着出兵,那支两万人的叛军也不急着歼灭他们,反正迟早是咱们盘中的菜,马上派出斥候向洛阳方向打探守军虚实,然后乔装成百姓渡过黄河,沿北岸继续打探伏兵的下落,若能证实北岸确有伏兵,咱们再从容布置。”
“安禄山打的好算盘,想设个圈套亡我安西军,呵,我怎能让他如意。这次我不仅要吃下这两万叛军,连他们的伏兵都吃下去!”
…………
茫茫秦岭,层峦叠嶂。
清晨的露水凝结在叶尖,许久后骤然坠落,水滴落在铺满枯叶的地上四溅开来。
一支队伍徒步缓缓走在狭窄的泥土山道上,深一脚浅一脚,每个人都是负重踉跄而行,一阵寒风吹来,队伍中间一位妙龄少女冷得发颤,不自禁地环抱双臂发抖。
一件皮氅披在她身上,妇娥低声道:“殿下多穿点,莫冻着身子,此地人烟禁绝,若病了可就麻烦了。”
妙龄女子正是万春公主,她已从李隆基逃难的队伍里偷偷跑出来了。
在众多羽林卫皇家队伍中偷溜难不难?
其实一点都不难,李隆基路上已成了惊弓之鸟,根本顾不上别人的生死。从长安逃出去时,李隆基就扔下了三百多位朝臣,其中包括文部郎中王维,许多被扔下的朝臣无奈之下只能投降了安禄山。
逃难的路上李隆基也根本不管其他人在不在队伍中,从长安出关中,路途上已有好几位皇子公主莫名掉队失踪,李隆基根本漠不关心。
万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偷偷离开了队伍。
不过幸好她身边有一位心智成熟的中年宫女妇娥,妇娥无法阻止万春离开,只好随行,随行之前她做了许多准备工作,包括用金钱买动了羽林卫的一位旅帅,旅帅看在丰厚的报酬份上,咬牙答应护送万春直至安西军大营。
于是妇娥和一支两百余人的羽林卫将士护送万春公主,趁夜离开了李隆基的逃难队伍,趁机窜进了秦岭,沿着山路向东面邓州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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