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关在书房,正在对‘军制’问题,进行更为深入的思索。
他这些天看了很多,记录了不少,这会儿正在逐一归纳,总结,推敲其中的解决方式方法。
宋朝的军队,在宋太祖时,只有十多万,太宗时候也不到二十万,到了真宗,激增到四十万,仁宗时再次翻倍,到了八十万!
不止是军队数量的激增,还有就是军职可以荫补,并且还能附养家属,这样的支出,自然成了几何指数增长,成了国库支出中非常大的一头!
大头到什么程度,占比超过了全年赋税的六成,一度高达八成!
这样的比列,简直不可想象!
宋朝并不是常年打仗,仁宗一朝几乎没有战事,神宗一朝也并不多,元祐以来也近乎没有。
可军费的支出,一直居高不下!
赵煦看着他罗列对比出来的数字,神色肃然,凝重。
去年赋税是一千七百万贯,军费支出,一千万贯!
这个数字,着实可怕!
“一定要改变……”
赵煦目光灼灼的轻语,以军队这样的膨胀速度,他不止会越来越养不起,圈养之下还会使得军队毫无战力,旦有战事,一战即溃,望风而逃,并非多难想象。
赵煦想着历史上靖康之难时北宋军队的表现,眉头顿时皱起,目光幽幽,闪烁着冷意。
赵煦闭关还不到晚上,许将的奏本就送上来了。
赵煦知道不能闭门造车,迫不及待的看起来。
许将曾经是兵部侍郎,对军制有经验有想法,很值得参考与倚重。
在赵煦与许将两人筹谋对军制动刀的时候,皇宫外面依旧是风起云涌。
蔡京父子的动作不停,抄家依旧在如火如荼,各种案子在加速追查,而朝野对于吕大防等案子风向在胶着中慢慢的转向。
第二天,章惇与蔡卞讨论朝廷里人事任命,两人身前的公本上,列着高达四十多个名字。
蔡卞盯着公本思索良久,道:“三省六部七寺,三司衙门,枢密院,御史台,涵盖这么多人,朝廷里怕是不会那么容易通过。”
其实,这份名单大部分是章惇拟定的,他只是添加了极少一部分,总共四五个。
章惇脸上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道:“由不得他们!下午我去一趟户部,处理环庆路军饷的事。蔡京等人过来,告诉他们四个:严惩不贷!”
蔡卞知道章惇的态度,道:“我待会儿再去见见苏相公。”
苏颂到底宰辅,吕大防一案要定性,需要他点头。
章惇冷哼一声,他不喜欢苏颂。
下午,蔡京,马严,曹政三人齐齐来了。他们代表的是三法司,刑部,御史台以及大理寺。
蔡卞坐直身体,面色平淡,语气是威严,疏远,道:“有结果了?”
蔡京,曹政,马严三人是各有表情,各有心思,眼见蔡卞这位副相问话,蔡京,曹政不动。
马严绷直脸,只得出头道:“回蔡相公,基本落案。吕大防一党欺君罔上,擅权禀国,都有证据。行贿受贿,卖官鬻爵,倒卖军饷等,也查到实证。除吕大防,吕慧卿,范纯粹等人外,基本全部认罪,案情十分清晰。”
蔡卞一点都不意外,高太后垂帘听政,倚靠外廷,吕大防等人把持权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至于贪腐,卖官鬻爵,这个是仁宗以来,朝野公开的秘密。至于‘倒卖军饷’,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边疆的将士穿破衣烂袄,吃的不如猪食,不是一两个人上书弹劾过。
这些都是成年弊事,日积月累。
蔡卞接过马严递过来的公本,仔仔细细看过一阵,道:“你们怎么想的,这些案子,要怎么判?”
马严不说话了,蔡京等人更是缄口不言。
如果是以往,肉烂在锅里,大家齐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发配的发配,夺职的夺职,至于亏空想办法填补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无声无息中悄悄过去,继续安享太平。
但现在,吕大防等人已经入了大狱,满城风雨,还能怎么掩藏?
可不遮掩,吕大防是宰辅,还涉及诸多高官,全都是天下名望之士。并且,关系错综复杂,就好比范纯粹,是中书侍郎范纯仁的亲弟,范仲淹的第四子!
这里面的关系网,何其复杂,更何况其他大大小小遍布开封内外。
这样的情形,怎么判?
蔡卞见他们不说话,沉思一阵,道:“案子需要陛下定,未定之前,你们不得宣之于口。还有,一应人等要加紧看护,若是再出什么乱子,你们知道轻重!去吧。”
三个人各怀心思,彼此又看了眼,抬起手道:“下官告退。”
蔡卞看着四人走了,左思右想,拿起奏本,前往福宁殿。
赵煦还在埋头研究,听到蔡卞来了,只好停下来。
蔡卞进来,十分恭谨的抬着手,道:“臣见过官家。”
赵煦摆了摆手,笑着道:“陈皮,给蔡卿家搬个凳子,看茶。”
蔡卞连忙谢恩,又见赵煦脸上疲倦,道:“官家,还需注意龙体,切勿过度劳累。”
赵煦活动了下肩膀,道:“卿家放心,朕每天都蹴鞠一个时辰,朕也不想英年早逝。”
蔡卞只当是玩笑,在陈皮搬过来的凳子上小心坐下,拿出蔡京等人的那道联合奏本,顿了了,道:“官家,三法司那边,对于吕大防等案基本厘清了,臣等不敢擅端,请官家决断。”
“哦?”
赵煦有些意外,笑着道:“他们这次效率倒是挺高的,朕还以为又要拖个一年半载。”
蔡卞不敢说话,他对朝局的效率心知肚明。
陈皮上前接过来,递给赵煦。
赵煦神色认真的翻开,见条理清晰,证据链完善,微微点头,合起来放到一边,道:“朕再斟酌斟酌。对了,卿家对朝局的人事,有什么想法吗?”
蔡卞躬身,语气波澜不惊的道:“回官家,臣以为,朝廷之中,不应该有党派之分,任人唯贤当为上策。”
赵煦深深的看了眼蔡卞,暗自惊讶又十分欣慰。
这位是王安石的女婿,能够抛弃成见与怨恨,说出‘任人唯贤’四个字,这份公心殊为难得。
赵煦接过陈皮递过来的茶杯,拨弄着茶水,心里计较着,道:“兵部,吏部,工部,这三个尚书留着,朕来选。三司衙门,暂时不动。另外,你与章相公选拔的人,要进行摸底,不要朕刚传旨,他们就牵扯进去,或者有什么事情爆出来。摸底,由皇城司与御史台双向进行,直接汇报给朕。”
蔡卞听着,回想着三司衙门被查封,三省合并迁入政事堂,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联系。
“臣遵旨。”蔡卞不动声色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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