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所言极善,额们收点米粮,收点布匹,都是为了百姓,和那朱家只为自家穷奢极欲是大不同的!”李来亨顿了顿,道,“所以四川、云南的百姓一定能体谅额们的苦衷。”
能体谅么?李过很有一点怀疑啊!
想当年穷奢极欲的朱明朝廷在四川一年的田赋税额不过一百零几万石大米,也没有户调,征收的手工产品后来大多折入了商税,一年能到手的不知道有没有二十万两?现在大顺所收的田租户调,涨了十倍都不止了......
李来亨又言道:“为了让老百姓知道额们加派所得不是胡乱花用,儿臣建议给加派的田租户调立几个名目。”
“几个名目?”李过眉头蹙起,心想:这是要加多少啊?
“对!”李来亨点点头,“第一个名目是朱米,就是额们为了抗击朱家的五十万大军所征之米。一年加征500万石白米!”
李过问:“还有第二个?”
“当然了!”李来亨道,“第二个是塞庸,就是为了在各处紧要之所修建城塞所征之伕......额们大顺素来是薄税赋、轻徭役的,所以加派一点塞庸,百姓也是可以体谅的。”
李过叹了口气:“真是好百姓啊!”
“还有第三!”
李过吸了口气:“怎么还有?”
“还有缅调。”
“免什么?”李过没明白。
“缅甸的缅,户调的调。”李来亨道,“就是为开拓缅甸所加的户调......朱家兴七路大兵伐我,其中一路就是攻打缅甸的。缅甸是额们大顺的退路,不对,是额大顺兴旺发达的根本。缅甸有沃野数千里,还有海路可以通达天下万邦。现在四川人口渐多而田土有限,再过二三十年,就怕川田养不了川人了。到时候百姓何以为生?额大顺江山有如何可安?因此儿臣还想加征缅调用以开拓缅甸的田土,修建缅甸的城塞,将川中无田无业之口,逐渐送往缅甸安居。”
李来亨看了眼老爹,见他苦着脸在掰手指头,就知道他的“妇人之仁”又犯了,连忙加重语气道:“阿达,这个缅调真的是为了百姓着想啊!缅甸中部、南部有大片的平坦沃野,加在一起比四川的土地都要广大,而且人口很少,荒地很多,正好可以养活川人。”
李来亨说的当然是有道理的。真正能对盘踞四川、云南的大顺帝国构成致命威胁的,并不是朱皇帝的所谓七十万讨伐军。
因为根本就没有七十万讨伐军,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现在的大明基本没有土地兵役制,主要靠国家雇佣兵维持统治——国家雇佣兵是非常昂贵的!
最低级别的卫士在驻防期间的月俸就是二两银子(两枚银行两币),一年要发13个月,总共是26枚银行两币。军粮月支五斗(60斤,发给粮券,吃不完可以换肉菜或布匹),菜金四个月给一两,军服一年做两身(里里外外都有),军靴一年给两双,布鞋给六双。另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供应,如果全部折银,一名卫士在驻防状态下一年的人事开销总在40到45枚一两银币之间。如果是武士级、校尉级的老兵,花销可就更大了,军官不说了。
这样的军队要养七十万,一年就得三四千万,要派他们去打仗,只怕七八千万都不够了......所以现在大明朝廷直辖的明军陆军就是31个师(包括一个青年近卫师),再加上一省一个督标,四江两湖两广两河山陕山东辽阳福建十五省就是十五个督标,再加上一些直属大元帅府的独立部队和军校,满编情况下还不到六十万,都派出去也凑不上七十万。
当然了,除了这些直属朝廷的军队外,大明还拥有许多内属藩军,不包括名不副实的北庭都护府,现在的大明一共拥有安西、河西、朔方、安北、北平、大宁、黑龙江、建州、东宁、金瓯、静海、西川、川边、平蛮(平蛮将军)、贵州(贵州巡抚司已经撤销,改由云贵川总督全权统治,因此也是藩镇)等十五藩镇。这十五藩镇军队多寡不一,平均一下也就在两万上下,总共约有三十万。
不过这些藩军的防区都是天南海北的,能够用于讨伐大顺的人数实在有限。也就是西川、川边、贵州、平蛮四个专为大顺而设的军镇能多出一点兵。加上朝廷直辖全军,估计也凑不上70万......而且朝廷直辖军也不可能都出阵,各省督标原则上是不出省界的。另外平辽军至今还没解散,十多万将士依旧驻扎辽阳和科尔沁草原。
所以宋献策算出来的五十万大兵,已经是大明出兵的极限了。而极限是不可能长久维持的,所以朱慈烺即便全力以赴的用兵,能够长期投入在讨伐大顺国战争的军队,也就在三十万左右。
而利出一孔的大顺在军事动员上的能力是很强的,通过土地兵役制(府兵制)可以长期维持三十五万大军,比大明那边还多五万。哪怕战斗力有所不如,但是凭借地形坚守,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但是这三十五万府兵和五万官吏(也是府兵)也给大顺帝国的小农经济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光是这四十万人就占据了四川、云南两省田土的半数,甚至更多......四川、云南的人地矛盾,也因此被大大激化!
大顺的宰相牛金星也苦着张脸,赞成了李来亨的意见,他说:“皇爷,太子殿下没有说错啊,现在川人繁殖日多,田土本就不够,若再扩充府兵十几万,一下子又得圈占一千多万亩。额们如果不能在缅甸多开一点土地,只怕再过二三十年......不用明朝来打,额们自己就垮了。”
李过心说:圈地一千多万亩,还得加派租庸调......崇祯都没朕狠啊!这么弄下去,大顺还能有二三十年么?
“就怕川人不肯,纷纷揭竿而起啊!”李过低声说。
“不怕,不怕的!”汉王刘宗敏大手一挥,呵呵笑着,“额们的军府分镇各地,上上下下的官吏也都能打。川人敢反,杀他娘的!”
“不至于,还不至于。”顾君恩摇摇头,“皇爷多虑了,川人虽苦,但是比起明朝统治时还是好一些的。那个时候川中的田土都为士绅、土司、王府所有,小民只能租地为生,辛苦所得,大半归了士绅、土司、王府。而且明朝早就放弃了抑商,使得奸商恶贾横行乡间,士绅也大多兼营工商,通过买卖贩运放债等办法,对百姓敲骨吸髓。而我朝以农为本,又限制兼并,抑制商业。所以百姓尚有半数之土,也不会被商人盘剥,虽然清贫,但也平均,还是可以活下去的,要不然这十多年间,川中人口也不会增长那么许多了。只要额们能给那些实在活不下去的百姓一个出路,川中百姓就不会反了。”
“阿达!”李来亨道,“现在向北不成,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向南了。”
“可是缅甸到处都是瘴痢之地啊!”李过问,“这要如何是好?”
李来亨说:“额想了个办法,就是用缅调布匹换取阿瓦、沙廉周围的缅人田土......熟田中的疫病比生地中的疫病要少,容易活人。川人水土不服,也不知道怎么开辟缅甸的森林,叫他们在生地定居是送死,只能想法在熟地安居。
额们收取缅调,都是为了百姓啊!”
李过叹息道:“那就收吧,除了加征朱米,再征塞庸,征缅调......另外,再下道旨意,就说朕为了保百姓,也要御驾亲征,出屯永安,和朱家皇帝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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