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赛义夫丁的话引起一片共鸣般的大笑。
“说得对!”“狼和狗虽然长得很像,可完全不是一种东西啊。”
众人肆无忌惮地笑着,开始的时候,将领们只道大宋乃是和夏国并立的东方大国,大食水师是孤军深入,水师将领们抱着一去不回的准备。他们没有任何把握,只能祈祷神灵保佑。然而,这一年多以来,海盗行为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大大滋长了大食将领们的轻视之心。在西边,无论是呼罗珊还是热沙海,部落仇杀几乎从没停止过,所以,男孩得到的第一件礼物一定是弓箭,而一个部落的成年男人肯定全都是战士。要抢掠一个部落,不遇到惨烈抵抗是不可能。而在宋国,整个村子居然没有一个真正的战士。海盗往往只虚声恫喝,百姓就放弃了抵抗,不但乖乖束手就擒,而且还主动献出金银、绸缎,甚至女人。
“异教徒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土地,他们早就应该臣服神的旨意了!”
“狐狸再狡猾,能战胜狮子么?”
“这是海上,又不是阴暗的阁楼里面。亚辛你想多了吧?”
亚辛阴沉着脸,除非把自己变得和驴一样蠢,否则不要和蠢驴讲道理。
其他大食将领见他哑口无言,反而更加得意。
“可怜的亚辛,”另外一位副将阿布德笑道:“你不会被哈曼丁那一场大败给吓坏了吧?”
哈曼丁带着一支分舰队寇掠宋国秀州华庭,结果被韩世忠率横海军战船拦截,双方大战一场,哈曼丁分舰队全军覆没,大食水师也大伤元气,士气几乎跌倒了谷底。大小海船几十艘被毁,接近三分之一的水手被宋人杀掉,舰队司令法麦图见势不妙,准备带着抢掠到的财富返回巴格达,就在那时候,宋国人邱大瑞派使者上门,双方谈妥了条件,邱大瑞为大食船队提供岸上的情况,大食船队将不便携带的劫掠品交给邱大瑞卖出去,接下来,大食水师便在在泉州、广州等地接连得手,将领获得的利益也远超过了从前。哈曼丁分舰队覆灭也渐渐不再有人提了。
“你还记得哈曼丁?”亚辛发了翻白眼,冷笑道,“总算没他们那么蠢。”
“先别忙着笑别人蠢。”阿布德低声道,“难道你觉得司令官也一样?”
亚辛脸色一僵:“司令官阁下也难道忘了吗?”他暗暗摇头,“不会的,我们所有人忘了,他都不会。”罗姆突厥虽然是以游牧部族为基础,但比起热沙海中的大食蛮夷部落来,无论国家了还是军队结构,都要复杂很多。能当上司令官的人,大多数是在阴谋诡计中踩着别人的肩膀爬上去的,不可能是莽撞的人。亚辛看了看法麦图。司令官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一只手放在膝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用小刀搅动着宋国的米线,他仿佛没有听见船舱里的喧闹,似乎在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攻打广州。
“打败哈曼丁的韩世忠军队虽然厉害,不过,为什么我们在宋国沿海抢掠了那么多地方,他们也没有办法呢?”阿布德冷笑道,“说白了,宋国这么大的地方,像韩世忠、赵行德的军队却没有几支,他们根本守不过来。宋国的村镇还不如芦眉,少数精锐军队就好像芦眉国的禁卫军一样,只能守着有限的几个地方,而我们就好像骑兵一样,可以选择攻打的地方,在他们防守空虚的地方来去自如。所以,广州打还是不打,只看宋国有没有得力的军队防守。否则,哪怕魔鬼的宝藏堆在那里,司令官也不会冒险去攻打的。”
“就算宋国舰队离开,难道就不能返回吗?”亚辛疑道,“可是,这很可能是陷阱。”
“嘿。”阿布德翻了个白眼,“我要想清楚了,司令官又何必犹豫不决。”
广州堆积如山的财富,和危险的陷阱,在这两种可能之间,法麦图反复斟酌,门外传令兵禀报,宋国商人使者求见。“怎么又来了?”众将暗暗疑惑,进来的却是另外一个宋人,使者将一封密信交给阿布德,阿布德将信拆开,确信邱大瑞的蜡封印鉴没有问题后,这才交给司令官阁下。
“又发生是什么事情,居然等不及先前那个使者回去?”
法图麦把信展开,眼神微动,盯着那个使者,厉声问道:“宋国海军没救出赵行德就离开了?”
“千真万确。”使者点头道,“不敢欺瞒大王,南海水师开炮威胁广州,两边对峙了三天三夜,最后,广州知府将赵行德本人请上城头,为使广州满城免受刀兵之战,赵行德自己说服他水师的部属撤兵离去了。周和扬言要向朝廷请命,讨个公道。邱东家派人缀着水师的船队,确实一路向北去了。为防朝廷大军南下报复,广州府已经飞檄各县整训团练。广州也在加紧修筑捍海城。邱东家让小人给大人带话,若要动手就得赶快,否则的话,待捍海城修完,城南市肆被圈了进去,要进入南肆就很麻烦了。”
法图麦身体前倾:“这么说,赵行德还在广州?”司令官盘问使者时,其他大食将领也靠拢了过来,都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使者。这些大食将领满脸胡须,有人肤色黝黑,有人头发卷曲,眼睛瞪得铜铃般大,还有些眼珠是绿黄杂色,仿佛一群饿狼围拢上来,让人心中直打鼓。
“还,还在。”使者颤声道:“千真万确。”
“好。”法图麦合上书信,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时,眼中已没有犹豫,反而绽出慑人的寒光,他看着使者,说道:“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让他无论如何,广东城内赵行德和南海水师的动静一定要监视好。这笔大买卖,我们和他做了。”他顿了一顿,又道:“等南海水师船队北上得远一些,我们就出兵广州!”
“阁下,”亚辛不顾众人鄙夷的眼神,道:“这可能是个陷阱!”
“我知道。”法麦图点点头,“可是,海军没有了司令官指挥,就好比乐队没有指挥,如果这真是个陷阱的话,宋国人也只能搭上他们的海军船队!”他冷笑道,“这个异教徒的国度,勇士太少,而聪明人太多了。”
............
洛阳,赵府,门外的拴马桩上系着一排高头大马。
路过的行人指指点点,两名虎翼军卫士站在外面,各自面露苦笑。虽然在夏国,女子骑马也是等闲,但在洛阳就有点惊世骇俗了。太子妃张采薇平常还依着关东的习惯,乘坐马车出行,今日驰马过来府拜访赵夫人,若被人知晓了她的身份,恐怕洛阳城中的议论几个月都不会消停。
绣房中,李若雪将阵线放在绣架上,蹙眉望着对面,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忧虑。
太子妃得知了广州那边最新的消息,立刻亲自匆匆赶过来。南海水师在海上与广州州军对峙了三日三夜,终于炮轰广州城,炮弹都落到了城内,广州府才允赵行德与水师的部属见面。见面的地点安排在广州城楼,赵行德劝解旧部离去,水师的炮口只能对准外敌,而不可对大宋子民开炮,这样,周和等人才含愤离去。
南海水师战船不再南下,反而转道向泉州驶去。军情司得知消息,夏国上下都十分震惊,除了向宋国丞相府和理社分别施压外,他们暂时也无计可施。联合水师的军官以宋人为主,底下的水手更有九成九都是宋人,杜吹角、刘志坚等人最多指挥得动炮手,要想强迫整个联合水师执行原先的南进计划,就力有未逮了。同时,陈重、柳毅、张善夫也十分担心赵行德人身的安危。张采薇则在第一时间将赵行德的消息通知李若雪,免得她为此而悬心,顺便也了解一些李若雪的看法。
“......上将军也太君子了,上次在汴梁,就被他们利用了这一点,这次又这样!”
“就算他是个老实的好人,吃了一次大亏,也该学奸诈一些了吧!不过,像他这样老实的人也很少了,万一......”张采薇看着李若雪的脸色,有些不忍心,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们的使者也在星夜驰往广州,但愿老天保佑,只希望陈公举他们图谋不成,将赵将军礼送出境好了。”她心中着实忧虑,不禁又道,“这些宋国书生,行事也太颠三倒四,动起手来,简直和蛮夷差不多,妹妹你是关东人,你说陈公举这些人,该不会狗急跳墙吧?”
“应该,不会吧。”李若雪轻咬贝齿,低声道,“元直和他们相交莫逆,应该不至于......”
“那样就好。”张采薇叹了口气,“但愿如此。我是真不明白关东这些书生。”
张采薇怕李若雪忧虑伤身,陪她说了一整天的话,直到夕阳西下才告辞离去。送别太子妃后,李若雪独自回到绣房,坐下来愣了一会儿,阳光隔着纱窗透了进来,她拿起针线,下意识地继续张氏来访前的刺绣,一针下去只觉得钻心地痛,低头一看,却见针恰恰扎左手中指尖上,殷红的鲜血在雪白的绸缎上晕染开去,如点点红梅散落在雪地,她微蹙蛾眉,将指尖放在口中吮吸了一回,心中仿佛更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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