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霜没有想到燕时洵会这样评价自己,一时愣愣的看着这俊美青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百年前她拒绝了鬼差,向那位不知名的阁下祈望力量,堕为厉鬼之时,在她的内心,就已经对自己判了死刑。
她是不孝的女儿,让本来可以安享晚年的奶妈痛苦惨死,她也是杀死了几十个土匪的罪孽深重之人,合该坠入十八层地狱受尽刑罚。
不仅是此时客厅里节目组众人,就连往昔那些闯进鬼山的村民和过客,看到她也会被吓得惊恐逃窜,仿佛她是吃人的恶鬼,只要他们稍微跑得慢一点就会被她杀死。
这就是证据。
袭霜无法否认的事实。
可是,就是这样的她,却有人认真的告诉她,‘你很好,你可以’。
袭霜面色复杂,似喜似忧,红唇微动却又将想要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燕时洵将袭霜的全部反应都看在眼里,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于是他抬手指了指躲在后面的白霜,道:“还记得她吗,你之前附身的女孩。你看看她,活得明艳自由,敢爱敢恨,不管什么时候都始终没有失去她自己的判断和主见。”
白霜没想到燕时洵会这么夸自己,顿时脸红的向后缩了缩,不好意思的抬手撩了撩自己的头发:“也没有啦,其实我也是怕过这位姐姐的。不过姐姐比我厉害,长得也比我好看。听说这位姐姐原来还是粤剧大家?是不是就和现在得个歌神奖差不多呀?姐姐要是生在现在,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你疯狂。”
来自同为女性的年轻女孩的夸赞和肯定,让袭霜美艳的眉眼间流露出了笑意,像个熟悉而知性的大姐姐那样,看向白霜和节目组众人的目光都透露出柔和来。
燕时洵见此,微微笑了起来。
和他料想的一样,白霜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助攻。
袭霜对于生人的态度是抗拒的,就算是之前住在左侧白色房间的人,她的友好态度也只是没有攻击和恐吓而已。
但白霜在袭霜那里,却像个特例。
节目组刚到鬼山时,白霜就跑去了花园的白玫瑰花丛里对着分屏唱歌直播,这一行为在别墅几股力量交叉对峙形成的规则之下,形同于冒犯领地。
然而因为尸骨被抛弃在花园而掌控此处的袭霜,却没有攻击白霜。
她只是在夜晚白霜再次想要离开房间去往花园自拍的时候,通过梳妆镜让白霜产生了幻觉,然后附身白霜,让白霜在别墅内那些土匪变成的怪物眼里,与她无异。
否则,独自一人在夜晚出门的白霜,一定会遭遇别墅内的怪物,落得个和柳依依差不多的下场。
并且,她操纵着白霜的身体绕过了花园内的人脸玫瑰,直接去往了被所有怪物顾虑而不敢轻易靠近的柴房,避免了白霜在花园中被人脸玫瑰拖进土层的可能。
这才留足了时间,让燕时洵能在柴房的空地外捡回毫发无损的白霜。
燕时洵也是在得到了所有别墅内的信息,重新复盘时,才因为白霜身上种种巧合而安然无恙的结果,意外发现了袭霜对白霜这个和她同名的女孩所抱有的善意。
也许是因为白霜在花园里的歌声打动了袭霜,让浑浑噩噩的厉鬼,重新回想起了作为粤剧大家的时光。
也或许是这个和她同名的女孩,拥有和她年轻时曾拥有过的明媚笑颜……
袭霜一直在温柔的注视着白霜,就像在看着另一个时空、另一个可能的自己。
所以燕时洵指着白霜,向袭霜道:“这就是在你死后百年的时代所养大的女孩,拥有爱和等待的权力。你没能拥有过的自由,百年后的女孩拥有。你憎恶的压迫和偏见,她们不会再经历。”
“这样的时代,你不想尝试吗?”
袭霜明显被说动了。
她犹豫的张了张嘴,却没有立刻回答燕时洵的询问。
节目组众人也从他们之间的对话中大致听明白了一些,知道袭霜不是会害他们的恶鬼,刚刚的畏惧情绪顿时散开了不少,看向袭霜的眼神也带上了鼓励。
燕时洵趁热打铁,道:“而且,其实有一件事,我想你可能误会了。”
在袭霜看过来的疑惑视线里,燕时洵继续道:“其实百年前,你的情郎并没有抛弃你。”
袭霜的凤眸微微睁大。
“在你遭遇了土匪的同时,城里也遭到了来自炸弹的轰炸。你的情郎在满怀着喜悦和期待奔赴向你的途中,被炸弹波及,死在了爆炸中。”
在袭霜梳妆台上那封信件中,情郎说他成功成为了商会会长的事,让燕时洵确定了袭霜那位情郎的身份。
“滨海商会会长,于轰炸事件中失踪,疑为死亡,尸骨无存。”
燕时洵一字一句,说出了地方志上,对于百年前那位商会会长的记载。
一行热泪,从袭霜的凤眸中滑落。
她红了眼眶,几近哽咽:“所以,他没有抛下我,是吗,是吗?他始终爱着我,想要娶我成为他的妻子,他没有变心,是吗?”
在袭霜热切期冀的目光中,燕时洵沉稳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是。”
美人哭泣,玫瑰打雨。
喜悦却又悲伤的泪水洗刷干净了袭霜眼中所有的怨恨,她重新变得鲜活而富有生机。
“我竟然都不知道,还怨了他百年,等了他百年,他却早已比我先行一步……百年过去,他早已经过了奈何桥投生吧,竟是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袭霜哭哭笑笑:“我是个傻子,竟然错过了这么多事情,愧对于他和奶妈。”
“不,还不晚。”
燕时洵道:“只要你也去往那里,魂魄来去复路,有缘的人总会相逢。”
“天地不仁,却始终留下一线希望予人。袭霜,也许当你迈进另一个世界,就会发现爱你的人始终在痴痴等你也未尝可知。”
“只要你点头……”
燕时洵步伐平稳的走过去,修长的手掌伸向袭霜,做出邀请的手势:“全世界的光明都会向你敞开大门。”
但那手掌之上,并非空无一物。
一支精美的口红,正静静的躺在燕时洵手中。
正是他在白霜房间里遇到幻觉时看到的,从白霜的梳妆台上拿走的、袭霜曾附身于白霜身上时长久凝视的那一支。
“你的口红盒已经很旧了,该有一支新的了。”燕时洵压低了声线,声音低沉却柔和:“这支的颜色会很衬你,也会写上你的名字。袭霜,别等了,也不要再犹豫胆怯。笑着去迎接新的人生吧。你会像白霜、像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那样,迎来你新的幸福。”
袭霜眼中带泪,却笑了出来。
她伸出纤纤手掌,颤抖着伸向燕时洵。然后她缓慢却坚定的,握住了燕时洵的手掌,还有那支口红。
“好。”
袭霜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崩裂声,从她的脚下一路向别墅和鬼山迅速蔓延开来,响彻了整座囿困于阴阳之间百年的鬼山。
燕时洵锋利的眉眼柔和了下来,他微笑着,向袭霜送上了祝福。
目送她最后一程。
“如果地府阎罗有所心软动容,也许你会比料想中早些重新投胎也未尝不可。到那时,你如果在人间遇到我,记得告诉我你过得好。”
“该走了,袭霜。”
“再见。”
袭霜眉眼含笑,微微躬身表达谢意:“我会记得的。燕先生,再见。”
从遥远的虚空之中,有不似人声的阴冷飘忽声音传来。
阴差办事,锁厉鬼袭霜至殿前责问。
生人,退散——
袭霜最后看了燕时洵和节目组众人一眼,随即笑着转身,握着燕时洵和白霜赠予她的礼物,终于不再胆怯,鼓起勇气迈出了脚步。
她的身影在燕时洵视野中,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
执念消散,幻觉崩塌,画地为牢的怨恨变成了新生自由的期待。
连同着牢笼一同坍塌的,还有别墅和整座鬼山。
巨大的轰鸣声一声叠一声,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石块掉落,墙倾屋摧,仿佛天崩地裂一样恐怖的毁灭景象在所有人面前上演。
然而众人的惊呼声中,燕时洵修长的身躯却站立在原地,像是山巅之上的青松屹立不曾弯折。
狂风飞沙吹起燕时洵的发丝与衣角,他微微侧眸,看向身后众人。
“走吧,你们本来应该去的规山,就在眼前。”
随着燕时洵的话音,“轰!”的一声天地崩塌。
众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只觉得眼前蓦然一黑。不由得被吓得死死紧闭双眼。
没等他们睁开眼睛,就先闻到了树林间草木的清香,耳边也传来了啾啾鸟鸣与虫声,像是有微风拂面,气候宜人。
一派生机勃勃。
节目组众人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他们竟然已经不再身处之前的别墅当中。
而是站在风景秀丽的山林之间。
天空高远,晴空万里。
太阳之下,毫无阴霾。
节目组众人愣愣的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应该是燕时洵做了什么,才让那位女鬼袭霜投胎之后,他们得以从那诡异的别墅中逃离,出现在了安全的地方。
对死里逃生很有经验的张无病,率先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环顾四周,哽咽得像个可怜的狗子:“规山,鬼山,一字之差……我的旅游综艺节目啊啊啊呜呜!”
燕时洵怜悯的瞥了张无病一眼,抬手揉了揉张无病的狗头:“小病啊,我觉得以你这个体质,你可能不适合当导演,尤其是综艺导演。你这节目都这样了,估计名声传出去不会有不怕死的嘉宾敢来你这了。你这节目,还搞吗?”
张无病嗷呜呜哭得更凶了。
就在节目组众人不敢置信的到处确认时,树林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树叶剐蹭抖动的声音。
刚刚脱险没几秒的众人还没有从之前紧绷的状态里出来,他们顿时戒备的捡起地上的枯枝,对准声音的来源,以防是那些血红色的怪物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像阻拦之前那个倒霉的男演员一样阻拦他们下山。
只有燕时洵,像是早就料到来者是谁一样,气定神闲。
然而响动之后,一名老道长率先像是一道风一样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须发皆白,道袍凛然正气,鬼怪见之莫不敢上前。
看到众人,那老道长比他们还错愕。
“竟然是你们!我还以为是……”
“等等。”老道长诧异:“你们,是怎么从鬼山出来的?”
节目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习惯性的去找主心骨。
齐齐的将目光投向燕时洵。
老道长下意识看去,在看清了燕时洵的骨相后,震惊:“狗蛋他徒弟!”
燕时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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