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箭雨不断,背后惨叫声不断,姬光再也顾不得什么君王威仪,撒开双腿跑得飞快,劲矢雨点般射来,姬光似乎听得到箭矢自耳边擦过时发出的破风呜咽之声。轮攒射,冷血残酷的屠杀,幸存的吴军士兵已不过三十多人,其一半倒在地上惨呼挣命。勾践的侍从们冲到了林,脚步敏捷地追了进去,人人手提只有尺来长的一柄短剑,长短倒像是后代野战特种兵配备的格斗匕首。
越国比吴国穷,越人的生存环境比吴人艰险,因此越国人在丛林、沼泽的生存经验、战斗经验也远比吴人丰富,那些越兵,很多都赤着脚板,脚底板上厚厚一层硬茧,踏地林草地上即不耽误速度,而且轻巧灵敏,落地无声。
逃入林的吴人在这些野人般的越国士兵追击下一一殒命,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性命。勾践踏着一双轻便的草鞋走近,冷冷下令道:“检查一下,不留一个活口!”
越卒持着尺来长的锋利短剑,逐一检查地上尸体,发现有气儿的,照着喉咙便补上一剑。一个越卒看到灌木丛露出一双脚来,扑过去便把他扯了出来,抬剑便要刺下,那人急忙喊道:“你们不可杀我!”
那士卒不屑地冷笑道:“残兵败将,有何不可杀?”那人忍痛坐起,大呼道:“我乃吴国上卿,岂容尔等小人侮辱,你们统兵之将是何人,唤他来见我?”
那士兵忍不住大笑:“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不过是一部溃兵罢了,内怎会有吴国上卿?”说罢举剑欲刺。
“慢来!”勾践听在耳,心不由一动。急忙出声喝阻。他起初也没把这小股人马看在眼里,这些人人数既少。衣衫又破,甫遇他们便张惶失措,毫无还手之力,在吴军恐怕都绝对算不上精锐,根本就是一些毫无价值的炮灰卒,杀了了事,他却未想及这些吴人先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而且这群败兵都是长途跋涉已至精疲力尽,又被他先以劲弩一通扫射,纵是三头臂此时也显不出本事来了。此时陡听那人自称乃吴国上卿,不管真假他都要问个明白了。
勾践上前一步,说道:“足下是吴国上卿?请问姓甚名谁,官拜何职?”
伯看了他两眼,见此人年纪甚轻,蛇颈鸟啄,一张长脸模样不怎么耐看,但举止气度却自不凡。遂反问道:“你是何人?”
“鄙人越国上将军灵姑浮,不知可有资格与闻足下之名?”
“哦!”伯一听。耸然动容:“原来是灵姑浮将军。我乃吴国太宰伯。将军可曾听说过吗?”
伯在楚国袭击凤谷掳来大批楚国公卿贵族立下大功。已被提拔为太宰。实权虽不如伍胥。地位已不相上下。勾践自然也是听说过地。一听是他不由大吃一惊:“你是伯伯大夫?你……你……你怎流落到此?”
伯方才箭后。急急爬入草丛避祸。此后情形只能听到些声音。并不完全了解目前情况。他也知道。灵姑浮率这支越军赶到吴国。分明就是趁火打劫。不怀好意。不过像他这样位尊身贵、官阶极高地卿士大夫一旦被俘。无论放在哪个国家都是少有杀掉地。以这才表明身份。他还盼着姬光若能夺回吴国。将他从越国赎回去。然不肯说出自己是保了吴王逃来这里地。
伯心转念。口说道:“伯扶保吴国大王返姑苏。庆忌引军来攻。出其不意冲乱了我军阵脚。伯于乱军之无法寻到我军主力。只得……”
他刚说到这儿。双眼便是一直。只见许多越兵拖了吴人尸体自林出来。其一具尸体被人揪住袍裾。自林拖了出来。尸体衣袍散乱。衣带解开。头脸皮肤都划得血痕条条。那士卒还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一只玉润光泽、成色极高地玉佩。分明是从他身上搜出来地战利品。
“大王!”伯如遭雷劈。再也顾不得眼前这个灵姑浮。他连滚带爬地抢过去。一把抱住那具尸体。如丧考妣。放声大哭:“大王。大王。伯无能。不能保得大王平安。大王啊……”
在原来的历史记载上,以区区几万兵马西破强楚,攻入郢都,创下不世之功的吴王阖闾,是在与比吴国弱小地多的越国正面作战时,被越国大将灵姑浮掷矛伤了脚趾头发生感染,窝窝囊囊死掉地。如今他的生命轨迹发生了变化,但结局却大体相同,仍然是在阴沟里翻了船,甚至更加不堪,乱弩齐射之下,甚至无法确认,到底是谁杀了他。
勾践半张着嘴巴,一双眼珠都快瞪掉了:“大王?吴国大王姬光?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干掉了吴王?!”一时间,勾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伯大放悲声,哭得泪水涟涟,勾践忍不住问道:“伯太宰,你说……他……他是吴王阖闾?”
到此时候,伯再无隐瞒的必要,他点点头,仍是忍不住大哭。
勾践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都愣在一旁,旁边的越人士兵也都傻了,林一时静寂无声,只有伯哭泣之声。
过了许久,勾践才清醒过来,他目光闪烁半晌,一条暗计已浮上心头。勾践长长地吸了口气,上前两步,微微拱手,礼敬有加地施礼道:“伯太宰。伯抬头看向他,勾践毕恭毕敬地道:“伯太宰智慧才略,人所不及,吴王有伯太宰这样智勇双全的才干之士辅佐,方能以数万之众西破强楚,创下不世之名。越国勾践,久慕太宰威名,如今吴王已死,吴国王族为争王位内战不休,已非可栖之地。勾践敬慕伯太宰才学为人,愿以越国太身份代我父王礼聘足下为我越国太宰。扶保我父,共创大业。还祈伯太宰能慨然应允。”
“什么?”伯一时呆住。
勾践微笑着又施一礼:“方才勾践未曾表明身份,我身边这位,才是我吴国上将灵姑浮。本人么,乃是越王之勾践。请伯太宰恕我隐瞒之罪。”
一旁灵姑浮见勾践对伯起了招揽之意,便上前道:“伯大夫,在下越国灵姑浮。伯大夫辅吴王治国,一年之间。气象一新;助吴王伐楚,兵进郢都,奇袭凤谷,功勋卓著。吴王阖闾赐你高爵显位,伯大夫的功绩,却也配得上这样地赏赐。
如今吴王已死,两兵交战,刀枪无眼,原本不涉于私怨恩仇,伯大夫已然尽力。无负于他。如今吴国,夫差乃一暴戾小儿,其父登基不过一年。夫差根基更浅;夫概拥兵自重,野心勃勃;庆忌则以先吴王之名,欲夺王位;阖闾既死,吴国王族再无可侍之主,而我越王,雄才大略。我越国太礼贤下士,谦恭知礼。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伯大夫何不投效我国呢?”
勾践继续道:“男儿在世,终究还不是要遂了自己心愿,出将入相,功成名就,求当世荣华、娇妻美妾,求身后之名。万古流芳。勾践邀聘大夫之心。天地可鉴,还请伯太宰能念及勾践一片赤诚。”说罢长长拱了一揖。
两人一唱一和。伯听了,低头看着怀阖闾尸体,默默不语。勾践目光微微一动,与灵姑浮对视一眼,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吴王阖闾死了。
庆忌引军与东苕溪大败吴王阖闾,阖闾败逃武原城,被武原叛军与庆忌前后夹攻,战死沙场,相国伍员随王战死。太宰伯奉吴王遗诏,往吴之属国越国搬取救兵为国君复仇,越王允常令太勾践亲率大军八千人,全军缟素,杀入吴国。
消息迅速传开,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吴国、传向天下。历史和真相是两回事,真相是真相,而历史,只按照掌控历史的人的需要去写。
越人把阖闾的死推在庆忌的身上,更有利于他们在吴国混水摸鱼。而庆忌呢?即便没有伯这个吴国太宰做越人的证人,也不可能让他地敌人相信他不是杀死姬光的凶手。何况,他地敌人不会因为姬光是否死于其手而改变立场,左右徘徊者却会因此而倒向他这一边,这实际上有利于提高他在吴人心目地地位和影响,所以明知这是越国第一阴人够贱的奸计,他也只能接受。
历史就在这种敌我双方的利益需求之下,诡异地做出了结论:吴国庆忌,为父王僚复仇,于望河谷诛杀篡位自立地吴王阖闾。在这场敌我配合的阴谋,最开心的人,也许就是泉之下地阖闾了,人死留名,死在一个越国小卒手下,当然不如死在庆忌手下光彩。
于是,庆忌默认了诛杀姬光之功,设祭坛,全军缟素,祭拜父王在天之灵,激励全军乘胜北上,一举而下姑苏,以尽全功于一役。而原本偷偷摸摸赶来吴国捡便宜的越人,摇身一变成了奉有吴王遗诏,讨伐庆忌逆军的正义之师。
阖闾一死,吴国形势剧变,原本慢慢腾腾赶向东苕溪地夫概突然加快行程,全军带孝迅速扑向姑苏城,声言要讨伐叛逆,为王复仇。姑苏城外荆林得讯,立即利用被他挖得沟壑纵横的地形加筑工事,准备抵抗。与此同时,庆忌与烛庸合兵一处,星夜兼程扑向姑苏城,暂且无暇理会越国那条毒蛇了。
夫概引军到了干隧,听说荆林严阵以待,忙一面整顿军队准备发起进功,一面派人去城与夫差报信,想来个里应乱合。就在此危急关头,吴国首富,江南第一军火兵器制造大族任家反了,任家城冶匠、锻匠、力士,再有家将、家奴,合计千余人,装备了任家自己打造的甲胄,手执任家自己打造的兵器,外裹缟素为家主带孝。在任氏长女任若惜的率领下赶到姑苏城下,在盘门外扎下营盘。与荆林互成犄角之势,内抗夫差、外抗夫概。
夫概闻讯大惊,立即收拢军队,就以干隧为营,与其对峙,一面派人联络那支奉了所谓吴王遗诏赶来赴援的越军,一面做好了败走南武城。自立为王的割据打算.
姑苏城内,夫差得知父王死讯,立即就要不惜一切引军出城,寻庆忌决一死战,被手下诸将冒死阻住,夫差哭得死去活来,最后终于打消了以卵击石地念头,决定以姑苏城为诱饵,吸引庆忌、夫概、勾践,诸路有野心的人马都到姑苏城下。大家杀个你死我活,以便乱取利。
夫差即刻登基,继吴王位。在他严令之下,姑苏城内举城带孝,处处雪白,禁绝一切欢饮酒肉。夫差又将壮年女、十四岁以上,十岁以下所有平民男,以及公卿世族家地家将家奴。全部编入军操练,搞得姑苏城内全民皆军,顷刻之间便新得军队五万八千八百人。
庆忌为父报仇,夫差为父报仇,夫概、勾践则宣称为国主报仇,任若惜地任家军则为家主报仇。一时间,吴国各路人马,竟是个个披麻带孝,人人高喊报仇雪恨。****之间整个吴国各路兵马全成了苦大仇深地主儿。自阖闾死。至庆忌入主姑苏之前这段历史,自此被后人称为“家国仇之战”。
姑苏城外。庆忌登基。
这是庆忌军各方将领汇合后共同磋商决定地第一件大事。
如今阖闾已死,夫差称王。越国勾践与夫概则行止暧昧,他们并未立即响应承认夫差地王位,不轨之心已然显现。但是他们却仍高举先吴王阖闾的旗帜,声称要为吴王复仇,以保证自己存在的合法性。
在这种情况下,吴国上下无所适从,要迅速稳定人心,尽可能地争取吴国民众,把握主动权,庆忌这个吴王僚的唯一幸存嫡,吴国王位的合法继承人,就得立即登基为王。只有他的合法地位得到承认,才能尽可能地聚集一切力量为其所用庆忌的部下自然对这个建议无不拥戴,王室成员掩余公也表示赞成,烛庸虽心略有不满,不过众人一致拥戴,庆忌得到了国内国外大部分政治势力的支持,他只有一路人马,在这种众口一辞之下,也只得表示王侄庆忌继承王位上承天意、下合民心,乃是众望所归。
登基之举虽然仓促,附近诸国还是来得及做出了反应。越国第一个提出了抗议,发表了一篇长长的檄,声称庆忌弑君,篡夺王位,乃非法之举。而楚、宋、鲁、卫四国则纷纷表示支持,鲁国和卫国由于对庆忌复国出力甚巨,还欢天喜地的派人送来了大量礼品,虽因路途遥远一时来不及送到,但是使节和礼单却已送来,宋国因卫国君夫人是本国公主地原因,也送来了厚礼。附近小国徐、蔡、陈等国家则一致保持了沉默。
明天,就是术士们为庆忌登基为王择选地黄道吉日了,姑苏城盘门外筑起了一座高坛,种种准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庆忌则在帐、沐,筹备明日坛、祭等事宜,就在这时,英淘匆匆赶进来禀报:“公,又有贺客使节到了。”
庆忌展目问道:“哦!是哪国君主所遣?”
“来人自称是东夷女王嬴蝉儿的信使。”
庆忌双眉一挑,讶然道:“嬴蝉儿,就是那个自称少昊血裔后人,藉齐人南下之危会盟东夷七十一部落称王自立地嬴蝉儿?快快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