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旁边围拢来许多看热闹的人,那两个娼寮的打手恼羞成怒,胖从门后抄起一根顶门杠,守在门口的大汉则抓起一根棒,两人便动上了手。庆忌站在一旁负手看着,只见那个叫樱桃的汉身手极其灵活,他并不出剑,只是格架闪避,虎虎生风的一棒一杠便连他的衣角也沾不着,光啷一阵响,那胖反砸坏了自家的大门。
这样灵活如狸猫的小巧功夫,看得庆忌也暗暗点头,两个打手眼见打他不着,脸上挂不住,手上的力气更重了起来。樱桃矮身闪过胖手的木杠,一把抓住大汉手的木棒,剑柄在他臂弯上一磕,那大汉哎哟一声,便被他劈手夺去了手兵器。
樱桃哈哈一笑,单手使一根木棒,舞得如风车一般,迫得那个胖连连后退,脚后跟被翘起的地面绊了一下,一跤摔倒在地,樱桃大喝道:“还钱来!”手木棒已点向他的咽喉。
胖身手倒也不赖,猛地翻身一滚,避开了他这一棒。失去木棒的大汉失了兵器,眼见他逼得同伴倒在地上,一咬牙,便端起了那盆翻滚的狗肉,大叫一声向樱桃泼去。
庆忌看见,连忙高声提醒:“闪开,小心了!”
樱桃扭头一看,见一泼沸汤向他扬来,脸色顿时一变,他身形晃了一下,似乎想要避到一边,可不知怎么的,那身明明已经闪了开去,却象装了弹簧似的又弹了回来。
只听“啊”地一声惨叫,他虽抬手遮住了脸面,那一锅滚沸的肉汤还是扬了他一身,痛得他仆倒在地,连连翻滚。胖和大汉见有机可乘,扑上去一阵拳打脚踢,胖扬起木杠,一杠杵在他的小腹上,痛得樱桃象虾似的躬起了腰。
胖满脸狞笑,目露凶光,他高高举起手木杠,正要狠狠劈向樱桃的大腿,可是使劲抡了一下,那根杠在空却象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胖大奇,扭头一看,只见他的木杠已被一位轻袍公抓住,那公只以一手抓住了他的木杠,他使尽了浑身力气竟也扯不动分毫。
这两个娼寮的打手虽然凶悍,可是干这一行的最讲究的就是眼力,他本想发作,一看这公穿着打扮,就知道身份不低,再看他身后站着几名家将,一个个身材魁梧,形容彪悍,哪个也不是好惹的主儿,脸上的神色便缓了缓,问道:“公要为这无赖出头吗?”
庆忌淡淡一笑道:“你们是做生意的,买卖不成仁义在,用不着把人打成残废吧。”
胖叫起了撞天屈:“公你有所不知,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个名声,樱桃儿这般败坏我家声誉,这以后还有人敢来么?”
庆忌哼了一声道:“若是来的客人一言不合便被你打断双腿,那便有人敢登门了么?”
胖一窒,庆忌笑道:“本公给你们做个和事佬,就此算了吧。”说着推手一送,胖蹬蹬蹬退了几步,脸色又是一变,心暗道:“这公看着俊俏儒雅,想不到竟有偌大力气。”心下便生了几分怯意。
樱桃虽及时遮住了头脸,但身上被沸汤烫得起了一片燎泡,脖颈上也红肿一片,他小腹被木杠重重击了一下,到此时才喘过气来,听见庆忌这么说,却高声喊道:“不行,我没嫖他家的姑娘,把钱还我!”
胖一听,神色更恼,但手木杠刚刚举起,瞧见庆忌冷冷的眼神,心一虚,又把杠缓缓放了下来,愤愤地道:“世上哪有这样道理,我收了他钱,自有姑娘侍候他生意,他自己看不上,可怪不得我们,再要还钱,那是坏了我们的规矩。”
庆忌见那个樱桃明明已落了下风,还不知顺坡下驴,一味的只是索要他的缠头之资,未免太过不知好歹,心便有些不悦,不过既然已经伸了手,总不能就此离去,只好道:“把他的钱还给他,该付多少,由本公付给你好了。”
那胖只要有人付钱,管他是谁付的呢,自然不为己甚,收了庆忌的钱,便把那人的钱丢在他面前,狠狠地啐了一口,和那大汉走开了。
庆忌见那樱桃只顾在地上拣钱,看都不看他一眼,心更是不喜,他向手下摆了摆手,便转身走开了。
刚刚走出片刻,樱桃拣回了钱追上来,大声叫道:“喂!公留步!”
庆忌扭头看去,只见此人鼻流血,脖红肿,但左手仍然紧紧抓着他的那柄破旧的长剑,便淡淡问道:“什么事?”
“公是什么人,你施恩于我,可是想要我为你效力吗?”
庆忌一下笑了,他忍不住椰揄道:“你有甚么本事能为我效力?”
樱桃虽然一身狼狈,却立直了身,傲然答道:“公何以小看了我,我如今虽然落魄,却也是一名武士。”
先秦以前,华夏之地是武士当国,古之所谓士、君,即武士。周天分封诸侯,自王以下,公、侯、伯、、男、卿、大夫、士,其士就是武士。武士习七艺,即武、礼、乐、射、御、书、术。信奉义、勇、礼、廉、耻的道德。
如今由于战争规模不断扩大,军队日趋平民化,下层武士失去了赖以维持社会地位的土地特权。武士又坚持自己的行为准则——认为农耕是下贱之事,不屑于作农夫,因此许多人已沦落为游侠和门客,整个武士阶级正渐渐走向夕阳时代。
不过目前来说,他们士的身份还是受到社会普遍尊重的,既然他是一名武士,庆忌倒也不便露出轻蔑的神色。可是他方才视钱如命的模样令庆忌对他全无好感,所以只是略拱了拱手以示敬意,淡淡笑道:“我这里并无需要你效力的地方,我看你伤势不轻,还是早早寻个医师疗治去吧。”
樱桃一呆,随即探手入怀,摸出几枚鲁币,说道:“既如此,请把钱收回去,我樱桃不会无端欠你人情。”
这回换了庆忌发愣:“既然如此,方才你惨被殴打,为何还要执意索回你的钱去?”
樱桃昂然道:“我未曾做过他家生意,付了钱便是怯了对方的勇力,实非君所为。如今还钱给你,是不能无端受你恩惠,这个大不相同。”
庆忌诧然,呆了一呆,又问:“我看你身手极好,方才本来应该避得过那一盆沸汤,为何后来却失了手?”
樱桃懊恼地道:“唉!我本来的确避得开,可是我突然发现身后站着邻人刘仲,刘仲曾在去年寒冬时赠我一捆柴禾,与我有恩,我若避开,这沸汤岂不是要泼到他的身上去了?”
樱桃身上的烫伤显然痛彻入骨,他强忍着说了这许多话,表面虽然满不在乎,此时脸上却已全是细密的汗球,他见庆忌不再说话,便向他作了一揖,说道:“多谢公方才救我,这钱还请你拿回去。”
庆忌并不接钱,望着他的眼色却柔和起来:“我突然改变主意了,你愿意投到我的门下,为我效力么?”
樱桃一呆,他慢慢合起手,攥紧了那几枚钱,问道:“我若投到公门下,不知公需要我做些甚么呢?”
庆忌微微一笑,一字字地道:“与我一起,见证天下兴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