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紧急召唤众“卿”进宫并不止因为发生了一件急事,是多件大事一块凑成了堆。
首先是智罃正式提交辞呈,他在卸任元戎职位后,打算回去“智”地修养,不再居住于“新田”这个晋国的都城了。
再来是韩氏通报韩厥生病,也算是为韩厥拒绝继任元戎在进行铺垫。
先有智罃辞职,再有韩厥“适逢其会”的生病,倒是非常符合礼节。
只是晋国一下子没了元戎,中军佐同样无法接手军政事务,导致出现了权力的真空期。
这样一来,国君的权力等于一时间没有了压制,有太多的操作空间。
国君在将众“卿”召唤进宫后,讲了智罃和韩厥的事情,话题一转说起了南方的变动。
关于吴国战败的消息传了过来,并且吴君寿梦明确拒绝晋国发出的会面要求。
在去年(公元前571年),晋国再次邀请吴国到一个叫“鸡泽”的地方会盟,用意是商讨联合针对楚国的策略。
长久以来吴国并没有给予晋国正式回复,倒是在今年(公元前570年)明确进行拒绝。
吴国拒绝的背景是败在楚国手中,并且还是连续两场大败,不但拒绝晋国的邀请,还从多项问题上指责晋国,其中就包括晋国没有跟吴国结盟的诚意。
到这一份上,晋国和吴国的结盟很像是个笑话,联盟从实际上面临瓦解的局面。
说明白点就是,楚国用痛打吴国的实际行动,使得吴国认清跟晋国混一块没好处的事实。
吴国在连续两次战败后,属于吴国人的小性子爆发到极致,还真不打算继续陪晋国一块玩,一方面又纠结着该怎么报复楚国。
南方发生的另一件大事是,陈国驱逐来自楚国的客卿,出兵包围了一个叫“顿”的小国。
这个顿国是周武王灭商后在淮水中上游地区分封的姬姓诸侯国之一,子爵,亦称顿子国。
出兵包围顿国的陈国并没有实际上发起攻击,不是陈国不想打,是陈国要打的时候,有五万楚军呼啦啦跑过来给顿国站台了。
那五万楚军就是跟晋军对峙突然撤离的那批,他们直接跑到陈国都城“宛丘”附近,再派人去见陈君陈午。
这支楚军的统帅就跟陈君陈午表达一个意思:赶紧特么撤掉对顿国的包围,要不别想有家能回啦!
要是时间往前推个一两百年,陈国才不鸟楚国,打起来鹿死谁手真不一定。
关键是陈成公元年(公元前598年)的冬天,楚庄王以夏徵舒杀死陈灵公为由,带诸侯之兵讨伐陈国。杀死夏徵舒后,从晋国接回陈灵公的太子妫午,立为陈君,就是当前这位陈午。
发生在二十八年前的那一次战争,楚国从实际上将陈国直接打得五劳七伤,将近三十多年过去还没有缓过气来。
再则,陈君陈午是楚庄王熊旅(一称为吕)立起来的国君,楚国长期也一直试图控制陈国,无法完成控制就一直进行削弱,导致陈国别说恢复国力,哪怕是陈国恢复的巅峰时期,楚国也不是在原地踏步。
残酷的现实是,陈国一直在衰弱,楚国却越变越强。
遭到警告的陈国撤掉了对顿国的包围,陈君陈午还很屈辱地派人去向楚君熊审道歉了。
另外一件事情也值得晋国关注,也就是郑国向晋国派出使节团。
郑国的正使是子驷,使节团已经在前来“新田”的路途之中。
国君将几件事情讲完,询问道:“诸‘卿’可有建言?”
中行偃是上军将,他在晋国没有元戎和中军佐无法理事的前提下,不能默不吭声,说道:“吴国毁盟,需遣人予于挽回;郑、陈受楚国背弃、欺凌,或可为我之友?”
国君只是轻笑,没有给出意见和评价,扫视其余“卿”鼓励踊跃发言。
士匄低声说道:“郑人多变,朝晋暮楚并无信誉,不可信也;陈远离于我,盟之若陈有变,我若愿救,千里跋涉路途之远,安能救之。”
郑国没有信誉是出了名的事情,甚至多次发生早上投奔晋国,到了晚上又投靠楚国的例子。
而陈国的确离晋国太远,中间隔了一个郑国,周边的顿国、沈国、蔡国要么是楚国的盟友,不然就是楚国的傀儡国。
如果晋国将陈国收为小弟,可以预见将来晋国光是为了救援陈国就要被搞得疲于奔命。
国君不知道那些吗?他将一切都考虑了一遍,怎么可能没想到那些。
士鲂说道:“我犹记得元戎疲楚之策。若陈盟我,疲之我也。”
国君的回应是笑了一下。
说起来也是造孽!
没上台之前的智罃提出争霸策略,上台后搞东搞西,独独没将疲楚之策玩出什么花样。
结果现在智罃已经退了,他曾经提出来的策略被拿出来成了一种“反面教材”似得警告。
士匄和士鲂都表达了反对拉拢陈国的态度,使得国君越加坚定接下来要干的一件事情必须干成。
国君看向了魏琦和解朔。
晋国之前有两个阵营,以智罃为首的智氏、范氏和韩氏联盟,阴氏、魏氏和解氏组成抵抗同盟。
现在智罃退下,韩厥也表露退意,不代表智氏、范氏和韩氏的联盟瓦解,只是接下来的事态发展肯定会起到新的变化。
国君需要魏琦出来表达不同意见。
魏琦没让国君失望,说道:“如今乃是我盼局势有变,岂可顾忌太多?”
先不说楚国搞陈国是不是在布局,楚国的“交际圈子”出现状况是一种事实。
如果晋国心怀顾虑采取坐视态度,是不是会失去很多机会?
可是问题又兜转回来,要是楚国故意给晋国挖坑,跳进去会增加未知风险。
中行偃以中立的态度说道:“中原未稳,南方有变,如何处之?”
这个也是国君不能忽视的问题。
晋国只有稳住中原各国才能全力跟楚国展开较量,千万不要国内到处失火,中原各国也没臣服晋国,头铁地要跑去跟楚国一较高低。
那么,晋国内部会搞幺蛾子吗?国君有过很认真的思考,认为出现大乱的可能性没有,各家族因为利益产生的冲突需要进行破解。
国君决定先解决一个难题,说道:“晋襄公设六卿将三军……”
一大串历史被提出来,讲了晋国为什么会设立“常务卿大夫”,过程中为什么增设“常务卿大夫”的位置,一度有十二位“常务卿大夫”,后来又减少到八位“常务卿大夫”。
大家一开始听得比较迷糊,后来渐渐搞懂国君是个什么意思了。
国君有了下一批“常务卿大夫”的人选名单,只是事情好像会出现比较大的变化?
果然,就听国君说道:“我之处境难也。卿大夫近来多变,亦有难履卿大夫之务实。”
从晋景公开始到晋厉公两代,晋国的“常务卿大夫”走马观灯在换,并且每一次出现卿位变动都是血腥味十足。
前来宫城的卿大夫脸色开始变了。
就当下而言,不管是增加“常务卿大夫”的数量或是减少,对他们这些在职的“常务卿大夫”都不是好事。
毕竟,他们是利益既得者,出现任何变动都代表一次新的利益变更。
其中以解朔感到最为紧张。
解氏可以说是晋国“常务卿大夫”中最弱的那个,增加新的“常务卿大夫”比解氏弱,他们又无法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一旦国君要削减“常务卿大夫”的数量,解氏绝对是要挨刀的那个。
站在大殿一侧的赵武脸色非常复杂。他已经从国君那里事先得到消息,晋国在接下来会恢复“六卿制度”,只是不知道谁将失去卿位。
按照实情和需要,解氏肯定是会被裁撤,理由都是现成的。
解氏作为卿位家族却无力履行义务和责任。
只是一旦解氏被裁撤掉,晋国又只设立六个卿位,赵武目前顶上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要不然,裁撤掉一个没有卿位家族该有实力的解氏,顶上一个咬牙最多能出兵两个“师”的赵氏,根本不符合国君去掉“杂质”存留“精华”的操作。
国君抛出话题却没有给予答案,他让众“卿”回家好好想一想,再来是需要等吕武回国到“新田”,一些议题才能正式开始谈。
在一个月后,也就是初雪开始下没多久,吕武带着该上缴国家的战利品来到“新田”郊外。
他讶异地发现来迎接的“卿”和贵族有点多,国君的弟弟杨干也出现在迎接的队伍之中。
这种欢迎当然不是什么正式的礼节,西征归来的军队连走“棘门”解散的仪式都不需要举行。
西征只是吕武带着魏氏一块去干私活而已,给国家分一份纯粹是国家承担着“后盾”的角色,其余人要是敢开口讨要点什么,吕武就要用拿看乞丐的态度去对待了。
中小贵族欢迎时讲了该恭喜或恭维的话,随后各自散去。
杨干本来要继续跟着,却是被中行偃赶走。
事先已经收到一些消息的吕武看到这阵仗,知道接下来就是众“卿”找个地方,开一场关门会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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