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昨儿响午之前,‘天狗噬心’一案便已经告破。
但那毕竟只是在现场临时审问,要想正儿八经结案,还需要把人犯带回顺天府,走一走升堂断案的程序。
再加上收押、立档、酌刑、呈报……
这种种杂事夹在一起,愣是折腾到后半夜才算勉强散场。
孙绍宗回家也就睡了有个把时辰,便又不得不匆匆赶来上工——因这案子事关重大,上面少不了要派人来核实查问,所以他连请假的机会都没有。
一路打着哈欠到了顺天府,孙绍宗把马交给门子,正准备去自己的办公室眯上一会儿,却早有贾雨村的属吏在二门候着,说是府丞大人有请。
没奈何,孙绍宗只得又打起精神,先去了贾雨村哪里。
进门之后,便见贾雨村正神采奕奕的伏案书写着什么,而那堂屋正中,竟还摆着两个大木箱子。
见孙绍宗进来,他用下巴一点那两个箱子,笑道:“这其中一千两是刑部给的赏银,另外两千两,是工部以葛侍郎的名义送的花红——钱我已经帮你讨来了,怎么发我可就不管了。”
啧~
这人命跟人命果然没得比!
以前孙绍宗破的那几桩命案,上面能赏下个十几两银子就不错了,而且往往还要拖延许久——这倒好,还没等正经结案呢,三千两赏银就先到账了。
不过……
“刘治中哪里怎么办?按理说刑名司发赏银,都得先经他的手吧?”
“不用。”
贾雨村豪气的一摆手,晒道:“公文上说的清清楚楚,这银子是赏给经办人等的——咱们查案子的时候,你可曾见那姓刘的露过半面?”
估计这会儿韩府尹和刘治中,都快把肠子给悔青了。
原本把这案子甩给贾雨村和孙绍宗,是想让他们背锅来着,谁成想这怎么看都像是妖魔作祟的奇案,竟又被孙绍宗半日搞定了!
而且案情之离奇荒诞,堪称是骇人听闻,如今非但朝野上下都在议论此案,据说就皇宫里都传的沸沸扬扬。
贾雨村作为主要经办人,虽说戏份比不得孙绍宗,可这脸也一样是露到天上去了!
因此他眼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莫说是一个刘治中,就算是韩府尹都得暂时靠边站!
“对了。”
想到宫里,贾雨村忙又叮嘱了一声:“这几日你好好准备一下,说不定陛下还要召你我二人觐见,细禀葛侍郎的案子。”
又去见皇帝?
这次不会还要演戏吧?
孙绍宗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是郑重其事的应了,然后从外面喊了四个杂役,抬起那装银子的大木箱,直奔刑名司而去。
要说以他的力气,拎着两个箱子健步如飞跟玩儿似的——可堂堂六品通判,在衙门里拎着两箱银子走来走去,又成何体统?
说不准,还会有人参他个‘市侩’的罪名呢。
却说孙绍宗带着银子到了刑名司,先去刘治中处报了个到,顺便将赏银的事情提了提。
听说是专门拨给经办人的银子,刘治中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在刘治中看来,这分明就是在挑战他的财政大权!
可工部倒还罢了,那刑部却正是刑名司的双重领导之一,他又哪敢违逆刑部的意思?
于是只能悻悻的表示,让孙绍宗看着分配便是,发完了银子也不用向他回禀什么。
孙绍宗‘欣然从命’,又让人抬着银子回了自己的小院——后来才听人说,他出门之后,刘治中就摔碎了全套的端砚、笔架,少说也损失了五六百两银子。
闲话少提。
孙绍宗回到院里,早有程日兴迎了出来,一躬到底,喜气洋洋的道:“恭喜东翁破此奇案,如今一朝名动四九城,高升之日怕是为期不远矣!”
“少拍这种没营养的马屁!”
孙绍宗翻了个白眼,顺手一指那两箱银子,吩咐道:“府丞大人讨来了大笔的赏银,你赶紧拟一份经办人的名单出来,好把这银子发下去。”
程日兴忙不迭的应了,又狗腿十足的,将孙绍宗迎进了堂屋——这清客出身的师爷,拍马屁俨然已经成了本能,孙绍宗说过几次,见他实在改不过来,也只能随他去了。
进了堂屋,眼见程日兴摆开笔墨纸砚,就待挥毫泼墨,孙绍宗忙又补了句:“记得把那周达放在最前面。”
程日兴握着笔杆的右手一顿,眼珠儿在框里滴溜溜转了几转,忽然兴奋的压低声音问:“东翁这是要千金买马骨?”
孙绍宗一笑,淡然道:“千金谈不上,拿几百两银子立个典型,还是值得的——再说经此一案,也是时候让下面人重新亮一亮屁股了。”
因之前听孙绍宗说起过‘屁股决定脑袋’的理论,程日兴登时便领悟了他意思,于是越发亢奋起来。
于是他借着兴头挥毫泼墨,片刻间便拟出了一份名单,将那三千两银子按顺序散了个干净,又摸出算盘仔细核对了两遍,这才双手捧着,送到了孙绍宗面前。
孙绍宗见周达的名字后面,就是赵无畏等快班衙役,便满意的点了点头,喊进外面的杂役,让他们去通知名单上的所有官吏,响午时到大堂领赏。
处理完了这些杂事,孙绍宗正待去东厢房睡个回笼觉,忽又想起一事,连忙叫过程日兴打听道:“你在荣国府这么多年,应该知道贾府那几位小姐的偏好吧?”
程日兴一听这话,那脸上却显出些为难之色来,孙绍宗还以为他并不知情,正待表示不知道就算了。
谁知程日兴却忽然一拱手,郑重的道:“原本受政老爷恩养多年,学生是不该说这话的,但为了东翁您的前程,却也顾不得许多了——那府上几位小姐虽都生了一副花容月貌,可却皆是庶出,又不受老爷太太重视,委实不是什么结亲的好对象。”
孙绍宗被他弄的哭笑不得,忙摆手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和贾府联姻来着?其实是我那屋里的,听说她那干妹妹快过生日了,便托我张罗几件可心的礼物——可我哪儿知道小姑娘都喜欢些什么?”
阮蓉毕竟不是正妻,当不得‘夫人’二字,孙绍宗又不想用姨娘称呼她,因此在旁人面前,都用‘屋里的’三字代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