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下寂静了下去。
秋月看着那丫鬟,眼神晦暗不明。
“恩……”这时床上突然传来动静,秋月立刻转头探到床边:“小姐!”
薛仪蹙了蹙眉,嗓子干涩地道:“我睡了多久?”
薛薇和秋月不约而同转身想去倒一杯茶水,可秋月动作终究是快些,迅速倒了一杯茶,扭头便看见薛仪似要起身,便道:“小姐先躺下稍作休息,小姐掉入湖水中受了寒,身子骨熬不住。”
“无妨。”薛仪淡淡吐出两个字,仍然坚持着要起身,薛薇只得搭手帮忙。
“薛大小姐。”太子派来的侍女规规矩矩问完礼,又道,“太子对早上的事情感到非常费解,也有意帮助,薛大小姐可否告知秋月姑娘离开之后的状况?”
秋月皱眉,薛仪才刚起身就来问这些纷扰之事,岂不是逼着如今身体状况不佳的薛仪去处理此事么?
薛仪瞥了她一眼:“秋月别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太婆。”她慢条斯理喝完那一杯茶水,秋月又给续上一杯,来回喝了三杯,她在幽幽道,“这次是我着了别人的道了。”
顿了顿,她又道:“先说说你所知道的罢。”
那侍女又从头到晚再说了一次。
薛仪静静听着,待到侍女说完,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牵起一抹冷笑:“原来如此!”
秋月和侍女一怔。
薛仪不顾她二人的怔愣,遂道:“我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如今有很多疑点尚不明确。”
她略一思忖,忽然又道,“和董小姐一起的林小姐如今怎样了?”
“林小姐和董小姐自幼关系不错,是以被吓坏了,看见董小姐尸体,吓得几乎动弹不了,哭得也极为伤心,差点子哭岔了气,德小世子没办法,只要派人亲自护送她回府上休息。”侍女一字不落地答道。
吓得动弹不得?
薛仪眯了眯眼:“看来那湖水加速了尸体的僵硬程度,而仵作的死亡时间推断正好给方才我和董小姐发生争执的时间相差无几。”
那侍女顿了顿:“正是如此。”
“话说回来,到底是何人见到我和董小姐发生争执这样一个场景?”薛仪又问道。
“侍女颦了颦眉:”说起来,见到的人倒也不多,慕容左相的次女慕容倩小姐以及当时跟在她身边的两位小姐,还有一位是……“她停顿了片刻,”薛三小姐。“
”恩?“薛仪挑了下眉。
秋月眼里一刹那间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薛仪敏锐地注意到了,幽幽笑道:”秋月这是在激动什么?事情尚未明了,也不一定是咱们的薛三小姐做的。“
不过薛静会堂而皇之站出来作证倒是稀奇事儿。
毕竟这一个不好————
这是落了个构陷长姐的名声啊。
半年前便遭了一次殃,明明有前车之鉴,还如此胆大妄为,看来是非要计较个你死我活了。
那侍女点了点头:“太子殿下意思是,薛三小姐不过是明面上只得怀疑的对象,今日但凡到了这船上的人,都有嫌疑。”
薛仪挑了挑眉:“难道说这案子是太子殿下亲自接手?”
侍女摇了摇头:“接手此案的是……许大人。”
许越!
薛仪顿时有点头疼了。
侍女也即刻明白过来:“不过薛大小姐放心,背后有太子殿下的人盯着,想来许大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堂而皇之向着对方。”
“难道他不会收受贿赂?”薛仪冷笑一声,“许越,我可不信任!”
话音落下,几人都沉默了下来,火盆里的炭火炸响了几声,她长舒一口气,靠在床头,眼神忽明忽暗。
*……*……*
“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许越似笑非笑地看着桌上的一盒子物件儿。
容御温然一笑:“收买你。”
许越一怔,失声笑出来:“殿下,您要是想收买微臣,岂用得着等到现在。”
若是太子有心拉拢他,只怕早几年便出手了。
“你么……即便不帮着那位,也不会帮着本宫,本宫又何必去讨这个嫌呢?”容御悠悠地道,他清润的双眸直直对上许越,“许大人,可接受本宫的贿赂?”
许越歪了一下头,顿时恍然大悟:“殿下可是因为去年被微臣扣在牢里的那放在靖王殿下营中的细作?”他一本正经道,“如果是他,太子殿下可以安心了,他什么都没说就被折磨死了。”
容御挑了下眉,清润的眼眸倏地一凉,却避开了这个话题:“许大人不用刻意激本宫,许大人想必早就接到本宫要来此的消息,是以早早做好了准备,想来以许大人的智慧,必然不会不明白本宫到底要行的是何事。”
许越当下继续微笑起来:“太子殿下的意思微臣当然明白,可微臣断是没有徇私枉法的理由,即便是太子殿下出手,微臣也不会刻意偏颇。”
容御幽幽盯着许越,许越亦是大胆的对视,两人看了几秒,容御便起了身:“本宫知晓许大人的意思了,既然如此,本宫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许越亦没有阻拦,起身行礼。
待到太子出去,许越幽幽叹了一口气:“真是的,一听说本王不会徇私枉法就翻了脸。”他摸了摸下巴,一扭头,忽然发现厅内不知何时竟坐了一人,吓了一跳,“你从哪儿进来的?”
问完又觉此话显得自己太过没格调,轻咳一声:“怎么来了也不先告诉我一声。”
那坐在上座的人轻笑一声:“这不就告诉你了?”顿了顿,“情况如何?”
“你就这么着急?”许越环胸走到桌前坐下,“有朋自远方而来,不亦乐乎,你都不开心的叙叙旧,这就积极打探她近来的状况,真让友人心凉。”
“她近来的状况我倒是知道一二分,不过么,我想问的是发生在德小世子邀请一种世族游湖之时发生的事情。”那人似笑非笑勾了下唇,“许大人不会不知道罢?”
“当然知道了。”许越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是那丫头倒霉罢,不过如今这个案子疑点挺多,那丫头又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京兆尹派去的人全部给挡了回来,道是过两日自会亲自登门拜访,不过么,想必那时候事情也有了更加糟糕的进展了。”
“现在的人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这丫头,早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许越摇了摇头。
那人眸光微微一闪,随即垂下眼眸。*……*……*
且说薛仪回了侍郎府后,确实静静养了两三日,老夫人心里虽然疑惑,可她又不负责断案,是以此事她只道是放宽心,若是有了冤情必然会查明清楚。
而薛兆德亦只仔细询问了薛仪当日的情景,从头到晚想了想,也是和老夫人同样的态度。
可吴氏母女和京都上下的态度便不是这般了。
而不知何人又绘声绘色将那日的场景编排成故事传播出去,茶楼说书的先生每日都要讲上两三遍,薛仪在京都百姓的眼中俨然由那个将宁王拉出红尘之人变为阴险狠辣的人。
这一切,薛仪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被言道的压根不是她。
夜深人静,整个京都早已陷入沉睡,打更的更夫敲着铜锣来回在街道上走着,街道几乎空无人影。
而在房顶上,两道漆黑的人影迅速在房顶之间跳跃着,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宅院的门口。
秋阳将薛仪从背上放下来,跑到巷子口左右看了看,这才回头比了一个手势。
薛仪贴着门,只露出一双幽深明亮的双眼,她轻轻敲了敲门,隔着木门,里面有人低声道:”夜已深,恕不接客。“
”客已至,莫等黎明。“薛仪亦小声道。
门嘎吱一声打开,薛仪和秋月立刻进了屋子,落在后方的秋阳也跟了上来。
而院子里俊美的男子提着一只精致的灯笼,笑眯眯地道:”欢迎,薛大小姐。“
薛仪抿唇一笑:“德小世子。”
“薛大小姐最近有点倒霉呀,京都上下的言论很是不利于薛大小姐呀。”容宸幸灾乐祸地道。
“可不就是托了德小世子的福?”薛仪淡淡瞥了他一眼。
“哎,薛仪,你说话总是这样,一定要分出一个胜负。”容宸摊了摊手,“真是个不知道示弱的姑娘。”
“为何要示弱?”薛仪挑了下眉,岔开了这个话题,“那艘船你真的仔细检查过?”
“当然。”容宸道,“甲板是一块一块打好的木板拼接的,可也不代表就有人可以将其中一块剜去重新安上,要知道这木料可不是等闲货色,而木匠也仔细查看过了,非常确定是出自同一棵树。”
薛仪睨了他一眼:“该不会当初造船之时遗落了什么边角料被人给拾了去罢?”
“不可能的。”容宸白了她一眼,“即便是边角料,如果单单只嵌入那一小块,工匠会看不出来?”
“难道你告诉我世界上有什么妖法不成?”薛仪轻笑一声。
”妖法是没有的嘛。“容宸斜了她一眼,“不过好好一艘船给搞出了人命,要让本世子知道是谁,非剥了他的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