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茗慢条斯理摩擦着袖口的花纹:“你可别太冲动,有人愿意冲在前面,自然让爱冲的人先去便是。咱们么,就在后面看着就好了,没准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薛静蹙了蹙眉:“表姐你……”顿了顿,她扭开头,“怎的忽然如此怕事了?”
吴茗当下不高兴了:“我可不是怕事,我哥失踪下落不明,试问一般人谁敢轻易动定远侯府的人?”
她左右看了一下,刻意压低了声音:“家里怀疑,有人在刻意针对定远侯府。”
薛静想了想,也是,定远侯府上要说破绽最多最好拿捏的,可不就是吴松。
不过——
“要说真有人针对,只可能是薛仪了。”薛静瞥了她一眼。
吴茗一愣,几乎失声笑出来,“薛仪?这不可能,便是给她十个八个胆子,她也不是不敢跟整个定远侯府的人作对的。”
薛静冷笑一声:“那你说,为何表哥去找了薛仪便不见了人?”顿了顿,“你敢说不是她动的手?”
吴茗眸光闪了闪,却始终觉得不可能:“未必。”
薛静瞅着她那副坚决的模样,只冷笑一声,并未过言语。
时至今日,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清楚这个侍郎府短短半年是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导致这一切翻转的,不是别人,就正好是吴茗口中“不可能”的薛仪。
如今她的一言一行和吴氏的一言一行都必须小心了又小心,每天都时时刻刻盯着薛仪的一举一动。
而吴氏,不仅要分心盯着薛仪,还要注意着后院那狐媚子的肚子,是觉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
而且,她隐隐约约觉得是有什么人在帮薛仪的,虽然这没什么根据,不过凭薛仪,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变得聪明敏慧呢。
另外——
薛仪从前虽然渺小安静,但看着双胞胎的目光从来都是温柔又疼宠的,这目光极其像是吴氏看着薛易的目光。
可如今,薛仪看向双胞胎的目光,澄清一片,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平静地就像一汪池水,幽幽沉沉。
倒是诡异地很。
薛静静静思考着,吴茗瞅着她那副表情,只颦眉:“你别做出多余的事情来,今日林文月是肯定会动手脚的,不要多此一举将我们牵连进去,隔岸光火便是。”
然后必要时候再放一把火么?
薛静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人们大多呢,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所以这完全是他们的嫉妒心作祟,你呢,也别往心里去,你可是要当新娘的,可别气坏了身子。”
上了船,欧阳韵一边拉着薛仪到安置好的桌前坐下,一边苦口婆心的道。
想来方才的骚乱她也是清楚的。
薛仪四处看了看,容宸今日送了请帖的有十几二十个,都是京城里排得上号的人家,此时一群人涌进船舱内,仍旧一点也不拥堵。
地面铺着精致的锦绣缎面地毯,五六张黑漆彭牙四方桌,左边的方柜上放着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燃着悠悠檀香,桌上放着和田白玉茶盏,当真是好享受。
可三三两两的人们虽然各自说着话,却时不时朝着几人的方向看来。
想来————
话题也是没有脱离这个未来的宁王妃。
薛仪悠悠地道:”嘴巴张在别人身上,我自然不敢要求所有人都停止议论我,所以爱说说去罢,就当刷知名度。“
欧阳韵怔了怔,好久才理解了知名度一词,忍不住笑起来:”薛仪,你比小时候有趣多了。
“女大十八变。”
不过如今她也确实被放在公众的视野之下了,这样或许也存在一些不利因素。
太子同宁王在前方的方桌坐了下来,握着茶杯闲聊,容宸吩咐了下人几句,随后也跟着旁若无人坐下来聊天。
众人纷纷找了乐子,喂鱼的喂鱼,喝茶的喝茶。
“薛大小姐。”有女子三三两两走过来,捂着嘴,两眼亮亮的轻笑,“久仰大名。”
薛仪自然看出对方没有什么恶意,便起身微微一笑:”你好。“
对方这般正经,倒是让那两位小姐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坐罢,我和小雪就是想和薛大小姐打声招呼。”
欧阳韵毫不客气地上下瞅了二人一眼,扯着嘴角冷啧一声。
两人有了一瞬间的尴尬,薛仪却起身让出两个位置:“两位若是想聊天,不如坐下聊。“
两位世族小姐受宠若惊:”谢谢……薛大小姐。“
两人忐忑地坐下,欧阳韵板着脸往旁边的薛薇身边挪了一下。
这一桌就堪堪只坐了薛仪、薛薇和欧阳韵三人,薛泽和欧阳昭则在不远处的另一桌。
两人坐下来,一张桌子便刚好满了人,而方才几人的说话,又吸引了不少人看过来。
几个下人上了茶水,容宸端着茶杯笑道:“这可是从南方快马加鞭送来的顶级紫笋茶,泡茶的则是远山上融化下来的纯净雪水,各位不妨一试?”
众人好奇的看着茶事依次上了茶,有些跃跃欲试。
薛薇端了一杯茶水,拉了拉薛仪的裙摆,薛仪弯身接过,送到鼻尖闻了闻——
德世子准备的茶当真是不是凡品。
一开始说话的那位世族小姐腼腆地道:”薛大小姐,久仰大名,事实上……曾经我们都觉得谁嫁给宁王的话……会非常……我知道这有点无礼……“
旁边那名叫小雪的小姐拉了她一下,她又如梦初醒,赶忙介绍道:”我是董夏槐,家父就任御史台御史,这位是林若雪,与家父同时御史台的同僚,是以两家关系不错。“
薛仪点了点头:”你们好。“
两人又笑了笑,董夏槐道:”夏槐不善言辞,若有得罪,还望薛大小姐,和欧阳大小姐,海涵。“
欧阳韵含糊地应了一声,薛仪点了点头,又笑着道;”别光顾着说话了,德小世子准备的茶水可非比寻常,你两可别顾着说话浪费了德小世子的心意。“
说着眨了眨眼。
似是没想到薛仪这般友善,两人一怔,忙不迭地应声,端起茶水轻抿一口,眼底闪过一丝惊艳:”真是好茶。“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两人似乎是对宁王和薛仪的传言极为有兴致,看着两双亮晶晶的眼,薛仪只有些好笑————
看来两人也不过忍不住八卦心思罢了。
两人终究没好意思久坐,小聊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待两人走后,欧阳韵放下茶杯:”你啊,戒心也太低了。御史台那些人,关系是乱着呢,你可别随随便便着了道了。“
欧阳韵这话信息量略大,薛仪沉吟了一会儿,只干净利落答道:”好。“
两人又喝完一杯茶,便起身打算去船头喂鱼。
船尾的案几上放了一把琴,和一把琵琶,一个小姐心热的拨了拨琴弦。
几个简单的琴音,却清澈灵动,如玉珠坠盘,又似泉水滴石。
容御三人也被吸引了视线,瞧见了琴,抿着唇笑:“倒是把好琴。”
容宸眼珠一转,兴致盎然地笑道:“不如找几位小姐斗斗琴艺如何?也让太子皇兄和安皇兄瞧瞧各位千金的技艺。”
他的声音说小不小,却是悠悠过了众人的耳。
千金们听了这话,内心都是一喜,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薛仪退了两步,想站得远远的,却撞上一堵人墙。
回头却看见薛易意味深长地眼神。
薛仪冲他嫣然一笑。
薛易也轻笑一声,随即两人默契的拉开了距离。
“别乱走。”欧阳韵一把将她拉到身边,顺着她走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冷嗤一声,“是薛易这小子啊。”
薛仪颔首。
说起来因为出门时没有同乘一辆车,彼此又关系糟糕到几乎不用掩饰,是以她都忘记今儿来了这么一人了。
她目光挪到不远处,那里,薛静正和吴茗背靠着船窗聊着天。
薛静不经意抬眸正好对上薛仪的视线,一怔,随即狠狠瞪了薛仪一眼,便毫不客气将脸转开。
吴茗也是发现了她的表现,看过来也是跟薛仪对了个正眼,想着下落不明的吴松,她不禁勾了勾唇,扬起一抹挑衅的笑容。
薛仪淡淡看着她,随即漫不经心挪开了视线。
————看来,两人十有*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叶小姐道是昨日伤了手,不若就由慕容小姐开琴,替大家讨个好彩头,如何?”容宸又继续笑眯眯地道。
慕容倾悠然笑道:“德世子抬爱了。话已至此,慕容倾岂有不从之理?”
却带了些刺。
一众闺阁有些泄气。
有了慕容倾开头,几位殿下还听得进她们的琴吗?
她们自知比不过慕容倾,也又更庆幸叶冉冉没有来。
慕容倾弹的是佛曲,《色空诀》。
这个题材有点出人意料,可是慕容倾琴技高超,入了耳倒真像在佛寺听禅一般,端庄圣洁,高旷远寂。
容御脸上挂着温和疏离的淡笑,宁王容彦却有些恍惚。
曲子不长,却令人回味。
一干公子哥纷纷叫好。
慕容倾还没起身,慕容倩就抱起琵琶,弹了一首《阳春白雪》。
她的琴技不如慕容倾熟练,却也称得上是悦耳,况且容貌脱俗,光是看着也是一副美人抚琴的赏心画卷。
世家公子自然不会落了她的面子。
后来依次上去几个都没有用琵琶,弹了几首柔情似水的绵曲,催得人昏昏欲睡。
直到薛静上去后,薛仪终于振奋了精神。
薛静选了琵琶。
她弹了一首《秋月曲》,既不应景还技艺生疏,弹完时自个儿都窘迫地脸色涨红,有几位千金更是齐齐嗤笑了一声。
薛仪抿着唇,微笑起来。
薛静玩心很重,而且比起琴棋书画,她实际上更花心思在自己的外貌上。
殊不知————
只有内外兼备才是真正的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