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仪睁开眼,浑身有如被巨轮碾压般疼痛,手臂更是抬不起来。
视线模糊一阵渐渐清透,映入眼帘的是厚重的帷帐,薛仪愣了片刻,瞳孔一缩——
她明明记得子弹没入心脏,她是死了才对啊!
心念刚动,脑海中突然如洪水奔涌,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强行鱼贯而入。
薛仪忍不住头脑胀痛,轻哼出声。
这是——
穿越了?
她简直懵了,实在难以置信。
帷帐忽然被撩开,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少年惊喜地道:“阿姐,你醒了?”
薛仪警惕地想要坐起来,奈何浑身动弹不得,烛光更是刺得睁不开眼,小少年又有些埋怨地道:“你怎么会因为偷会外男被毒打?”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年凑过脑袋仔细瞧了瞧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你真的醒了么?”
薛仪这才看过去,接受了那段不属于她的记忆,这少年她自然是识得的,是原身一母同胞的弟弟。
不过,所谓私会外男——
她冷哼一声。
看来没人想到原本那个木讷的女孩已经被一通毒打打死了罢!
那棍上抹了些让人衰弱的药,想来原身身体本来也不好,这便一命呜呼了!
薛仪适应能力极强,方才震惊片刻,此时便按下心来。
既来之则安之,上天让她活下来,她为何要拒绝?
如此,甚好。
“你伤口还疼吗?”薛泽四处看了看,走到桌面动作小心地倒了杯茶,“薇儿本来也想来的,可门口人太多,我就没让她跟着。”
薇儿是薛仪一母同胞的妹妹,和薛泽是双胞胎兄妹。
薛仪正口干舌燥,被喂着小口小口喝完一杯茶,薛泽见她面无表情,有些担忧道:“你没事罢?”
薛仪淡淡瞥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口传来丫鬟见礼的声音。
薛泽面色顿时一变。
“大小姐如何了?”一个沉稳的女声响起。
“回夫人的话,大小姐还是老样子,依旧昏迷着。”门口的丫鬟恭敬地说道。
“带我去看看。”
“不好了。”薛泽脸色白了白,紧张地抓住床褥,“我是偷偷钻进来的。”他急得来回打转。
薛仪这才哑着嗓子艰难道:“你过来。”
薛泽不疑有他立刻附耳过去,薛仪小声说了几句,薛泽惊讶地点了点头,急匆匆从来时的那扇小窗户爬出去。
帷帐重新落下,伴随着嘎吱一声,房门打开。
“娘……”少女嗓音娇软,踌躇着道,“真要这么做?”
方才的妇人,正是薛仪的嫡母,吴氏,她冷哼一声:“不然?真是不省心的东西,早说了让你和那个穷小子断了来往,这不,让人给发现了。不让她永远闭上嘴,以后捅出去了,你还怎么做人?”
“三小姐,夫人这也是为了你好。”又有个中年妇人道。
少女似是被说动了,想了想又问道:“那爹爹和老夫人那边……”
“她这是不治而亡,你记清楚了。”妇人冷着声音道。
不治而亡?薛仪冷笑,真是有胆色,她倒要看看,她是不是不治而亡。
帷帐外传来倒茶声,随即妇人又道:“崔妈妈,给大小姐喂下去。”
“是。”中年妇人应道,似乎端着茶水朝这边走来。
薛仪神色一冷,帷帐忽然再次被撩开,一个人影压了下来,却直直对上一双幽黑诡谲的瞳仁。
崔妈妈惊呼一声,吓得跌坐到地上,茶杯掉到地上碎成几瓣。
“怎么了?”吴氏蹙眉,走过去。
“大、大小姐……”崔妈妈初时受了惊吓,现在缓了过来,震惊地道,“大小姐醒了!”
吴氏正好撩开帘子,听了这话怔了怔,低头果真对上了薛仪的双眸。
薛仪忽然勾起一个阴森的笑容:“晚上好,母亲。”
以后得多多指教了。薛仪在心底冷笑道。
吴氏心下一震,只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还来不及细想,便又听见女儿薛静有些惊慌失措的喊道:“娘!她醒了!”
吴氏立即回过神来,手下意识紧紧抓住帷帐——
她此番过来便是要永绝后患,谁知道对方居然醒了,也不知方才的话听了多少去。
事不宜迟,她当即下了决心——
“崔妈妈,再倒一杯来。”吴氏眼里一闪而逝狠辣之色。
崔妈妈愣了愣,心领神会,立刻爬起来,匆匆奔到桌边倒茶。
薛仪轻笑一声:“母亲这是做什么?我还不渴呢。”
吴氏又是一愣,皱着眉头死死盯着床上的薛仪。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什么时候醒的?又听了多少去?
杀?还是不杀?
崔妈妈端着茶,看见吴氏眼中的犹豫之色,笑着对薛仪问道:“大小姐醒了好一会儿罢?下午瞧见你嘴皮也干了,现在倒是瞧不出来了。”
吴氏恍然——
这么说来,薛仪应该是醒了很久了?并且还有人喂过她喝水?
她面色一沉,道:“仪儿,把这杯茶喝了。”
薛仪躺在床上,为难地道:“可是我现在不渴,喝了的话一会儿不方便入厕。”
吴氏现在已经肯定薛仪一定听到了方才的话,可为何对面如此镇定,莫非有后招?那个来喂了她喝水的人又是谁?
一连串疑问让她心烦不已,可——
“娘。”薛静急了,走上来,压低声音道,“都到了这个地步您不会还退缩罢?若是被薛仪捅出去,我们母女两能有好果子吃么?”
此时的薛静已经豁出去了,老夫人对于败坏门风之人从不手软,端看薛仪此番遭遇便可见一斑,虽然里面难免有她和吴氏做的小手脚,可若是再加上她诬陷薛仪以及给薛仪下毒,只怕到时候比薛仪还惨!
吴氏冷着脸,道:“崔妈妈,给她喂下去。”
崔妈妈端着茶杯上前,一掌卡住了薛仪的下颚。
薛仪炸了眨眼,抿唇笑道:“崔妈妈你想做什么?”
崔妈妈暗暗心惊,这种时候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薛仪又道:“崔妈妈,我不想喝水,你为什么非要我喝?”
“崔妈妈!”薛静忍不住开口道。
崔妈妈定了定神,卡住她的下颚强迫她张嘴。
这个老妖妇,力气可真大!
薛仪眸光冷然,下颚被卡得发痛,被迫微微张嘴。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细软的猫叫。
就是现在!
薛仪眸光一凝,忽然扭头挣脱开来,打了崔妈妈个措手不及,崔妈妈着实没想到奄奄一息的薛仪还能有这种力气。
薛仪忽然惊恐地道:“母亲想要杀我吗?”
吴氏瞳孔一缩,脸上忽然显出狰狞之色,微微扬了声对崔妈妈道:“灌下去!”
崔妈妈立刻又伸手过来。
“崔妈妈也想杀我么?”薛仪幽幽道。
薛静冷笑一声道:“你看了不该看,自然得为此付出代价,崔妈妈!还等什么!灌下去!”
崔妈妈端着茶杯就要往薛仪嘴里倒。
正在此时,房门忽然被人重重推开,一道苍老雄浑有力的声音响起:“我看谁敢!”
吴氏猛地一震,错愕地抬眼望过去。
门口几人拥着进来的,可不就是老夫人!
“祖、祖母?”薛静惊愕,下意识反问道,“您怎么会在这儿?”
门外的丫鬟怎么都不吱声!
老夫人被丫鬟扶着一路走到床边,撩开帷帐。
薛仪抬眸,老夫人容颜富贵,见到她没事,眉间一股凌厉之色方才化去,温和了神色道:“仪儿没事罢?”
薛仪温声道:“祖母,我没事。”
嗓音依旧沙哑,即便屋内光线昏暗,老夫人也能瞧见她下颚处被卡的深红印记,眼里寒芒一闪而过,扭头看向吴氏道:“大晚上的不歇息都在澜院开茶话会么?方才我远远的听见说什么灌下去?是灌什么?拿出来给我瞧瞧!”
吴氏面上一僵,朝崔妈妈递了个眼神,崔妈妈边向老夫人走去,一面假装一个趔趄,“哎哟”一声将茶杯摔到地上,茶水流了一地。
薛静赶忙开口:“崔妈妈,你没事罢?这里好黑,方才我也差点摔倒呢。”
薛仪冷冷瞥了二人一眼,在老夫人面前做这种欲盖弥彰的事,真当老夫人老糊涂了么?
可她现在还摸不清老夫人的脉,索性暂时不开口。
老夫人背对着薛仪,似是笑了笑:“洒了?无妨,昌乐!去请东头的梁大夫来!”说完,她又补充道,“可得跑快些,免得这茶水干了。”
吴氏和薛静齐齐面上一白。
“祖母!您这是什么意思?”薛静忍不住开口,有些恼了,“您是说我和母亲在里面下毒吗?”
老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我可没这么说。”顿了顿,她又厉声道,“真是没有规矩!在府中尚且同长辈如此说话!出了府岂不是没人管得住你!我看!从明天开始,你们都到我面前来立立规矩!”
“祖母!”薛静错愕,“我没有!”
“还在狡辩!狂妄至极!”老夫人怒道。
一众丫鬟婆子见老夫人发怒,齐齐低下头去。
“母亲息怒,气坏身子不值当,我会说说静儿的。”吴氏缓了口气道。
老夫人看了吴氏一眼,又想说什么,忽然感觉袖子被人拉了拉,顺着目光看过去,却是床上的薛仪。
薛仪抿唇微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床边落下了半边帷帐,屋内光线又暗,众人没看见薛仪的动作,只当老夫人是在沉默着。
而老夫人确实也在沉默不语,她实在有些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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