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脸色煞白。

她也顾不得其他，踩着高跟，急急跑到了那几只柴犬边。

她蹲下身，拉住狗绳。

她悄悄瞥了眼不远处的程远航，压着嗓子叫道：“凡凡，别胡闹，你爸爸在工作呢。”

柴犬凡凡汪汪吠叫。

它其实平时很乖，可今儿不知怎么了，闹个不停。

秘书皱了皱眉，牵着狗绳，要把它拉走。

另外两条柴犬忽地冲了上来，一只汪汪大叫，一只咬着凡凡的尾巴，后腿，三只毛绒绒的家伙闹在一起，那声响即刻吸引了不远处的程远航的注意。

程国栋推了推眼镜，低声：“那是你的秘书？”

程远航嘴角扯了扯，点了头。

程国栋不悦道：“人领导还没走，她怎么跟一群狗拉扯上了？”

程远航深吸口气：“我去看看。”

他大步走到一脸狼狈的秘书身边，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秘书扶了扶散落的几绺凌乱的头发，红着脸说：“小少爷，对不起。我带着凡凡从宠物店过来，它一路上都很听话，可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吵个不停，我没拉住，让它跑远了，和几条狗混在一起，死活不肯走……哎，凡凡，别咬我的包！”

秘书看着自己被咬出牙印的香奈儿，心疼地直咂嘴。

程远航见状，从秘书手中把凡凡捧了过来，抱在怀里。

他熟稔地摸了摸它的毛，哄道：“不闹啊，爸爸在这，马上就带你去遛弯，好不好？”

凡凡低低地呜叫。

程远航总觉得它好像有什么意图。

程远航一出神，怀里的凡凡爪子一撑胸膛，又从他怀里跳了下去。

它再度跑到那两只柴犬身边，和它们汪汪叫着混在一块儿，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程远航这才注意到其他两只柴犬。

他眯着眼看了看，总觉得好像有那么些眼熟。

程远航问秘书：“这是谁的狗？”

秘书摇摇头：“可能是谁家养的，走丢了吧，我看它们脖子上带了项圈。”

秘书走到那两只柴犬旁。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捏着它们的项圈，笑道：“小少爷，这项圈上还有名字呢。”

程远航对别人的狗不太感兴趣。

他兴致缺缺拉着狗绳，正想办法让凡凡乖下来时，秘书喃喃念道：“这只叫远远，这只……哦，这只叫航航……咦，小少爷，合起来刚好是您的名字？”

程远航一愣。

他身子刹那间顿住了，恍若冰冻。

他僵硬地转过脖子，瞪着眼：“你说什么？”

秘书自觉失言，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在说您是狗。”

程远航指着那两条柴犬：“你刚刚说，它们叫什么？”

秘书喏喏：“……一只叫远远，一只叫航航。”

程远航只觉得脑子上被凿了一下，瞬间，连思考的能力都凝滞住了。

远远，航航。

凡凡。

他还记得当年，他买了三条柴犬，取了这些名字，送给了张凡。

张凡调侃说这些柴犬是他的“狗儿子们”，程远航也乐于接受这个称呼。

张凡走时，只留下了凡凡。

自此，一别数年。

程远航身子发颤地想，如果这两只柴犬真的叫远远和航航，那么，它们的主人……

“不好意思，这两只是我的狗。”

一道温和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听见这个声音，程远航整个人雷劈似的定在了原地。

这个声音——

程远航缓缓地转过身去。

张凡正有些抱歉地牵过了自己的狗，一抬头，和程远航的视线对上。

两个人的表情刹那间都变了。

周遭纷乱的吵闹声，仿佛突然之间消失殆尽。

好半天，张凡才缓过劲来。

他看着程远航震惊的模样，双唇动了动：“小……程远……”

目光移到程远航的黑衬衫和整齐的领带上，他嘴唇抖了抖，干笑一声：“程总。”

程远航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

他看着张凡一如当年的细腻脸庞和干净的眼眸，刚要说什么，一旁忽地又有一道沉沉的声音传到了耳里：“处理一条狗，怎么弄了这么久，到底怎么回事。”

张凡往旁边一看。

程国栋。

他呼吸停了停，低着头说：“程先生好。”

程国栋看见张凡，先是愣了一下，尔后有些不可思议：“是你？”

程国栋眯起了眼睛，目光在张凡和程远航身上来回转了一圈，忽然不说话了。

程远航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爸狐疑打量的目光，让他如芒刺在背。

程远航暗地里捏了几次拳头，又缓缓松开，面上平淡地笑了笑。

他说：“好久不见，张凡。”

张凡抱着远远，牵着航航，也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我以为你去了外省，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到你，真是巧了。”

张凡看了看程国栋，又看了看程远航。

他硬着头皮回答道：“我住得不远，所以……”

程远航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他没再接着问，而是扭过头，对程国栋笑说：“爸，刘局走了吗？”

程国栋拧了眉：“刚送走。”

程远航认真想了想，说：“那行，我和秘书马上回去，按照他说的整理一个企划出来。要是等这一片的基建项目申报了再准备，怕是要赶不上了，到时候提交给您过目。”

程国栋盯着程远航的表情，没说话。

程远航对着张凡客套道：“下次有空的话，一起吃顿饭吧？”

张凡刚要开口，程远航又说：“……以老朋友的名义。”

张凡僵硬地说：“好。”

程远航笑着点了头。

他再没看张凡一眼，抱着懵然不知，汪汪大叫的凡凡，挺着脊背径自走远了。

程国栋眉心轻微发皱，半晌，也对着张凡淡淡地颔首，转身离去。

回了车内。

程远航坐在后座，已经打开了笔记本，啪啪敲起了字。

程国栋拉开车门，坐到他身边。

他推了推眼镜，眼镜在镜片后头敛着锐利，沉声道：“没什么想说的？”

程远航打字的手顿了一顿。

他抬起头，奇怪道：“什么？”

程国栋说：“看见这么多年不见的旧情人，心里没别的想法？”

程远航收回了视线，又把目光放回屏幕上。

他哼笑：“爸，这都已经五年了。”

“所以？”

“我早就不是从前那样了，该过去的，也都已经过去了。”

程国栋勾了唇角：“是吗。”

程远航说：“现在想想，以前那么要死要活，还真挺好笑。就像爷爷说的，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什么都不懂。这么多年过去，该淡的也淡了，该懂的也都懂了。所以爸你放心，我现在可以做出最明智，最理性的选择。”

程远航深吸了口气，扭头道：“……而且爸，我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程国栋挑了挑眉，好像想到什么一般：“我听司机说，前段时间，他帮你接了个挺漂亮的男孩子到你办公室里去，好像叫王卓……你说的现在喜欢的人，是他吗？”

程远航笑了笑，缄默不言。

程国栋停了好一会儿，终于沉沉叹了口气。

他叹息道：“你搞同性恋，我以前是最反感的。但这么多年，我也想通了不少事。性向这种东西，到底不是我说了，你就能变得了的。虽然我还是希望你能找个女的，但只要你能改好，这些事儿，我就当看不见吧。不过孩子的事儿，你还是得给我个方案。”

程远航冷静：“知道了，谢谢爸。”

程国栋推开车门：“我去国金签一份文件，你先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程远航平静地嗯了一声。

等程国栋走后，程远航把视线投向了车窗外，目光深沉如海。

……

张凡进了公共洗手间。

他在洗手池旁开了冷水，掬了一捧，泼在脸上。

冷意扎着皮肤。

张凡一颗心终于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他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能再见到程远航。

而且还是在那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

张凡想到方才程远航沉稳的气度，西装革履的模样，莫名的宽慰。

小狗狗终于长大成人了。

真正意义上的成熟。

可一想到程远航那种客套的语气和笑容，不知怎么的，心里头又涌出些复杂来。

张凡笑了笑，抹干了脸上的水。

他收拾好心情，转过身。

他低着头，刚想走出洗手间，视线中忽地出现一双黑亮的皮鞋鞋尖。

张凡抬头一看，又是程远航。

他屏住了呼吸，视线逃避：“你还没走啊。”

程远航直勾勾地盯着张凡，说：“我爸去签个字，我来上个厕所。”

张凡嗯了声，绕过他想走。

程远航说：“这些年，过得好吗？”

张凡脚步顿了顿，扯了扯嘴角：“挺好的，你呢。”

程远航笑了，正了正领带，好像故意炫耀似的，说：“非常好。”

“这几年，去美国读了商科，又升了硕士，再过不久就能拿到学位。一边读书，一边跟着我爸做了不少项目，公司事务也慢慢熟悉了，手头现在管着两家投资公司，状况不错。”

张凡轻轻点头，由衷道：“变化很大，真厉害。”

程远航手指点着腕上钻表的宝石面：“应该的。”

“你呢，这么多年，有变化吗？”

张凡说：“开了家小炒店，压力没那么大了，日子慢悠悠地过着，也挺舒服。”

程远航了然地哦了声：“那，感情上，是不是……”

张凡说：“也挺好的。”

程远航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他慢慢咀嚼着“挺好的”这三个字，眼神变幻莫测。

好半天，他仿佛不关心似的，只平淡地嗯了一声。

张凡以为谈话到此结束时，程远航忽然指着张凡的肩膀，说：“你衣服，沾墙灰了。”

张凡伸手要去拍。

程远航说：“我帮你。”

他一步走到张凡跟前，弯下腰，伸出手，拍了两下。

墙灰拍净后，程远航动作顿了顿，电光石火之间，忽然在张凡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张凡嘶地抽了口冷气。

程远航站直了，只对张凡森森地笑了笑，说：“那么，再见。”author_say更新来啦！！！

狗子再往前进一步，就是一切水到渠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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