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航躺在张凡身边,做了个梦。
他梦见张凡被别人抢走了。
他眼睁睁看着别人牵着张凡的手,一路走过他和张凡曾经经过的那些地方,做他和张凡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张凡全心全意疼着的人,也一夕之间,成了另外一个人。
程远航气得咬碎了后槽牙。
他死死揪住张凡,怒冲冲吼道:“谁让你照顾别人的!”
张凡看着他,不解。
程远航咬牙切齿地说:“以后不许给别人做饭,不许照顾别人。你把牵别人的手给我松开,不许牵!”
张凡愣了。
好半天,他皱着眉头说:“请问,你是谁?”
程远航瞪大了眼睛。
他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问张凡:“你不认识我了?”
他揪着张凡,拼命地说张凡从前怎么对他好,让张凡别开玩笑了。
可张凡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好像真不认识他似的,牵着别人,就那么走了。
程远航几乎震住了。
他不敢相信,张凡就这么忘了他,被别人抱回了家。
张凡身边的那个从前专属他的位子,也被别人顶替得彻彻底底。
程远航急疯了。
他曾经对张凡的那些好,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可现在,他却疯了一样,到处找证据,挖地三尺也想把过去的那个张凡找回来。
张凡明明那么喜欢他的。
他怎么就能那么跟别人走了呢?
闹钟声响,程远航醒了过来。
他盯着天花板,好半天,仍然沉浸在梦里那种心悸惶恐中缓不过来。
等缓过劲,他坐起身,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程远航往身边一看。
张凡的位子空了,那些行李也不见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变。
飞快地下床,穿衣洗漱,从地下室跑到了客厅。
客厅里,张凡穿戴整齐,背着包,手里提着行李箱,正和宽叔鞠躬道别。
瞧见程远航,张凡轻笑:“你起得好早。”
程远航死死盯着张凡手中的行李。
他几乎连呼吸都乱了,沉沉问道:“你这就准备走了?”
张凡嗯了一声。
程远航磨着牙,沉下了脸:“待到晚上再走都不行吗?”
张凡摇了摇头:“要去的地方有点远,想早点过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程远航站在原地,一瞬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张凡看到程远航胡乱套上的衣服,叹了口气,默默走到他跟前。
张凡伸出手,轻轻把他乱皱皱的领口抚平,好半天,语气温和道:“小少爷,走之前,我还有句话想说。我们小时候有过很开心的回忆,我会永远记得。无论我们之前有什么不开心的,我也不想再纠结了。”
“往后可能也见不到面了,我不能再照顾你,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程远航悄悄攥紧了拳头。
他生硬地挤出声音:“非得走是吗?”
张凡嗯了一声:“以后,多多保重了。”
程远航忽然笑了。
他点了点头:“好,你走,走吧。”
张凡提起了行李箱。
程远航看着他这个动作,不知道怎么的,心口忽地涌起一股强烈到透不过气的情绪。他就像被激怒了似的,二话不说,拽着张凡的手臂往外拖:“你要走,行啊,走啊,别他妈废话了,赶紧走!”
他咬着牙把张凡给推出了门外。
张凡还想说什么,程远航眼睛瞪得血红,砰地一声砸上了门。
宽叔失望地垂下眉眼:“小少爷,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你不和张凡再好好说说话吗?”
“有什么好说的,他要走,没人留他!”
宽叔叹了口气:“小少爷,你这又是何必呢。”
程远航冷笑两声,回了卧室。
他躺上床,耳边却全是张凡说“多多保重”的声音。
不想听。
程远航发了狠似的锤了锤床,咬牙抽出枕头,捂住了双耳。
晚饭时,宽叔走进客厅,程远航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他手里握着手柄,却没按。
他的目光好像凝滞似的,屏幕里光影变幻,他却一动不动,呆呆地出神看着某个地方。
宽叔拍了拍他。
程远航醒过神来,皱了皱眉:“嗯,怎么了。”
宽叔指指电视屏上的字样:“小少爷,游戏已经结束很久了。”
程远航怔了几秒,丢了手柄。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晚饭呢,晚饭做好了吗。”
宽叔点点头。
程远航下意识地往厨房看去,只看到新来的胖厨师,端了热乎乎的饭菜,摆在餐桌上。
不是张凡。
从今往后,再也不是张凡了。
程远航突然难受了起来。
他没什么食欲,将就着提起了筷子,刚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宽叔关切地问他:“不合口味吗?”
程远航摇了摇头。
这厨子明明手艺很好,可好像怎么都不是那个味道。
程远航悄悄地看了眼地下室的方向。
他好像还能看到之前,他只要叫一声我饿了,张凡就急匆匆地从地下室出来,系上围裙,麻利地给他做饭的模样。
现在再望过去,只剩下一片安静的空荡了。
宽叔发现了程远航的视线。
他拍了拍程远航的肩膀,无奈地叹了口气:“别看了,早就走啦。”
程远航收回目光,嘴硬道:“我才没看。”
宽叔摇了摇头,去了后院。
程远航一个人坐在餐桌,忽然感觉,心脏好像和那地下室一样,空了一块。
他嚼着饭菜,越吃越吃不出滋味。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左右冲撞,撞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
好半天,程远航啪地拍了筷子,冷着脸起身走人。
他开车去了家酒吧。
点了几杯酒,仰头就往喉咙里灌。
酒保没见过喝酒喝得这么凶的,吓得连问都不敢问。
等程远航喝得醉躺在吧台上,他才小心翼翼地摸出程远航的手机,用程远航的指纹解了锁,选了通话记录的第一个,拨了出去。
许云天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和顾家睿打球。
听到电话里酒保说的,他丢下篮球,和顾家睿一起到了酒吧。
瞧见程远航喝得醉醺醺的模样,许云天叹了口气。
他和顾家睿一左一右扛起了这大只的家伙,打算先把他送回家再说。
出了酒吧,许云天拍拍程远航的脸。
他对着程远航的耳朵问:“航哥,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程远航垂着脑袋,嘟囔:“不听,不听,烦死了……”
许云天看着顾家睿摊了摊手:“得,变醉鬼了。”
两个人无奈地扛着他往别墅的方向去。
程远航途中一直在说胡话。
许云天仔细分辨着他说的话,快到别墅的时候,程远航忽然咬起了牙:“明明以前对我……对我那么好,明明小时候那么讨好我,怎么这次就走得那么干脆……”
许云天问他:“谁走得那么干脆?”
程远航没说。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某个方向,咬牙切齿:“你给我回来!”
许云天扛得累了。
他和顾家睿商量几句,先把程远航松开,让他坐在别墅前的台阶上。
程远航一直重复叫着:“你给我回来做饭,听见没有?你回来,你回来,回来……”
许云天擦了擦汗,问顾家睿:“航哥叫谁回来呢?”
顾家睿看着程远航的醉相,半晌,没说话,只讽刺地笑了一声。
程远航坐在台阶上,眼神一直看着某个方向,某条路。
那是有个人背着包离去的方向。
许云天忽然觉得,现在这个喝醉了的程远航,没了凶狠的劲儿,就像一只坐在家门口,满眼期盼地等着主人回家的小狗。
他悄悄凑了过去,想听听程远航又说了什么。
好半天,程远航嘴唇轻轻动了动。
许云天听见程远航用一种他从未听见过的语气,说了句话。
程远航呆呆地看着远处。
他小声说:“张凡,你回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