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散场后,程远航没立刻回去。
他绷着张脸,自个儿在篮球场又闷头打了两小时的球。
正运着球,许云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了球馆。
他一边默契地拦在程远航面前玩防守,一边笑问:“航哥,还不回家呢?”
程远航沉沉地嗯了一声。
许云天挑眉:“又是因为你那小哥哥?”
程远航动作顿了顿,鞋尖一转,灵活迅猛地破开许云天的防守,整个人豹跃式一跳。
哐——
篮球准准落进篮筐。
程远航盯着球,直到球落了地,他才冷笑两声:“我要是不先泄泄火气,我怕回了家,我会控制不住地往狠了弄他。”
许云天眨了眨眼:“航哥,你不对劲。”
程远航从一旁抓了瓶水,拧开,咕咚咕咚,喉结上下滚动。
等喝完水,他才皱着眉头:“什么不对劲?”
许云天说:“你自己没察觉吗?从五千米长跑,你那小哥哥给蒋天成送水开始,你一整天都黑着脸,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山西老陈醋的味道,我闻闻……嗯,好醇正的酸味。”
程远航眯着眼:“你什么意思?”
许云天难得正儿八经了一次:“我觉得你对他有不正常的霸占欲。”
“狗屁。”
程远航毫不留情地否认。
他磨着牙,恶狠狠道:“那他妈就是个佣人,脾气还死板,老子能看上他?”
许云天手托着脑袋:“其实我真觉得你那小哥哥长得挺好看,挺会照顾人,而且脾气也蛮温柔的。”
程远航听到这句话,腾地转过头,森森的眼神直射许云天。
许云天一瞧见程远航这眼神,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不不,”他赶忙摆手,苦笑,“我对他可没那个意思,你的你的,他是你的。”
程远航这才扭回头。
许云天叹气:“航哥,你这么不停地折腾人家,就不怕把他给折腾跑了啊?”
程远航捏着矿泉水瓶,咬牙切齿:“谁让他先惹我发火。”
“可我怎么觉得每次都是你先……”
程远航瞪直了眼:“许云天,你到底是谁哥们呢?”
许云天噎了一下,无奈道:“我只是看你太暴躁,想给你一点旁观者的建议。”
“不需要。”
程远航嘎吱嘎吱捏着矿泉水瓶,半晌,咬牙道:“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抽出自己的外套,甩在肩上,头也不回地出了球馆。
从球馆回到别墅时,天近傍晚。
程远航走进别墅,抬起头,眼神下意识地就飘向了厨房。
张凡套着件淡蓝色的围裙,瘦削的腰肢隐在围裙里。他正麻利地配菜切菜,短碎的刘海垂在额前,睫毛低垂,肤色净白,看起来乖顺又温柔。
听到声音,张凡也抬了头。
对上程远航的眼神,张凡停了一秒,平静道:“小少爷。”
程远航一听到这个称呼就火大。
怎么着,张凡称呼别人就是亲亲密密地叫名字。
轮到他的时候,一口一个小少爷。
果然是只把他当雇主。
程远航冷冷笑了笑。
行,张凡既然这么想当个佣人,他就让他当个痛快。
程远航深吸口气,什么都没说,扭头上了楼。
泡了个澡,程远航换下了运动服,高高的个子套上了一身宽松的家居服,下楼吃晚饭。
宽叔正整理书报呢,瞧见程远航,推了推眼镜,笑道:“小少爷洗过澡了,那我等会儿晚饭后,去把脏衣服收了,明天让阿姨来洗。”
程远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当张凡从厨房里把晚餐端上桌时,程远航看着他安静的侧脸,忽然说:“宽叔,等等。”
宽叔步子顿了,啊了一声。
程远航扯着嘴角笑了笑,幽幽地说:“不用叫阿姨来洗了。”
宽叔眨了眨眼,没懂他什么意思。
程远航交叠着双腿,扣住张凡的手腕,磨着牙道:“张凡,你来洗。”
张凡皱了皱眉:“为什么?”
程远航轻飘飘地说:“请这么多人,又是洗衣又是做饭,多浪费人力啊。你不就是我家的佣人吗?我看你一个人就能搞定。”
说着,他又扭过头笑道:“宽叔,明儿让清洁阿姨也别来了,这别墅留着张凡来打扫。”
宽叔懵了。
他看看张凡,又看看程远航。
好半天,他才扯着笑开口道:“小少爷,什么都让张凡干,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程远航用叉子叉了块牛肉,慢悠悠地说,“今晚把衣服洗了,明天把别墅大扫除一遍,我检收。既然是佣人,雇主让你做什么,你就该尽好佣人的本分。张凡,你说是不是?”
张凡直直看着程远航恶劣的眼神。
故意的。
这小畜生故意的。
他咬着后槽牙,半晌,把自己的手用力挣脱出来,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厨房。
宽叔猫进厨房,凑到张凡身边,关切地问:“张凡,那小祖宗又跟你怄上气了?”
张凡低着头,手上的动作停了会儿,淡淡地嗯了一声。
宽叔啧啧两声,干脆道:“要不我去劝劝他吧,这么大个别墅,哪儿能把活儿全让你干呢,这也太过分了不是。”
“宽叔。”
张凡叫住了他,深吸口气:“别让他火气迁到你身上来,这事儿我自己处理吧。”
宽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来。
他叹了口气,嘟囔道:“也是奇了怪了,我记得小少爷之前脾气没差到这个地步啊,怎么轮到你的时候,他就这么爱跟你闹呢……”
……
当晚,张凡把程远航的衣服洗了。
程远航的衣服,件件都是高奢的牌子,又贵又麻烦。
能机洗的,张凡就放进洗衣机,标明了不能机洗的,他只能在阳台手洗,足足折腾了两个多钟头,才把那几件衣服给洗完。
夜风深冷。
晾衣服的时候,张凡打了个喷嚏。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有那么点烫。
吞了两粒消炎药,张凡擦干洗得发皱的手,洗漱睡觉。
第二天下午,张凡去了趟医院。
欢欢的病情已经没法再拖延,张凡筹齐了手术费,和医生一番讨论,最后敲定了这个月月底动手术。等办好床位预定手续,他从医院出来,骑车回别墅。
提着刚买的菜进了玄关。
张凡抬头一看,发现客厅里除了程远航,还坐着另一个男人。
那人皮肤挺白,瘦高,戴着眼镜,穿着虽普通朴素,到底遮不住一身浓浓的书卷气。
程远航环着腿坐在沙发上,正笑着教那人打游戏。
张凡正疑惑着,宽叔凑到张凡耳边,说:“那人是小少爷从前保姆的儿子,叫李扬,比小少爷大两岁,以前也算一块玩过。这次是调到这边上学,他妈妈让他带了点特产,特意过来拜访的。”
张凡点着头哦了一声。
他拎着菜走进客厅。
刚想往厨房去,沙发上坐着的李扬瞧见张凡,扶了扶眼镜,问:“这位是……”
程远航看了张凡一眼。
半晌,他冷笑一声:“一个佣人而已,不重要,不用管他。”
李扬点了点头。
程远航冷眼看着张凡进了厨房,开始洗菜切菜。
他瞧着张凡那副毫无波动,毫无反应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口就是一股火起。
程远航捏着手柄,叫了宽叔过来。
宽叔把一盘水果放到茶几上,笑问:“小少爷,怎么了?”
程远航故意勾着李扬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宽叔,你等会儿给李扬收拾一间房出来,他这两天会住在这儿。”
李扬急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小少爷,我回学校住就可以了。”
“别跟我客气。”
程远航揽了揽李扬的肩,爽快道:“这么多年没见,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该好好款待你才是。再说了,小时候你还算照顾过我一阵,我都应该叫你声哥,这份情,我怎么能忘了呢。”
李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少爷真是客气了……”
程远航勾着唇角笑了笑。
他一边斜着眼看厨房里低头忙碌的张凡,一边对宽叔嘱咐道:“宽叔,你记住了,收拾房间的时候,别收拾地下室的那几间,那都是佣人住的。像李扬这样小时候照顾过我的,你就把二楼最东边,最敞亮的那间收拾出来给他住。”
李扬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程远航幽幽地盯着张凡切菜的身影。
好半天,他森森地笑了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