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从不舍得亏待你(1 / 1)

张凡重重摔在了雨地里。

自行车翻倒一旁,轮子空转了几圈。

这一下实在摔得太狠,骨头缝里都是一阵阵割裂般的刺痛酸麻。张凡脑子轰的一片空白,眼睛里全是血丝,呼吸都在发颤。

暴雨之下,他躺在雨水里,疼得控制不住地弓缩起身子,好像一只被射中麻药枪,绝望又无助的动物。

他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可手脚全僵麻了。

暴雨哗哗淋在张凡脸上。

张凡闭着眼想,他会不会就这么瘫在这儿站不起来了?

如果这样,倒也不坏。

张凡苦笑着想,至少这样,那小禽兽就再也找不到他,再也没法作弄他,他也不必再被逼得走投无路,为了挣口饭吃四处奔波。

不知道躺了多久,张凡突然听见自己手机响了。

是他给张欢欢设的专属铃声。

张凡心里一激灵,瞧见不远处嗡嗡震响的手机,咬着牙够了过去,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那边,欢欢带着哭腔问张凡在哪里。

暴雨中,张凡趴在雨水里,尽力笑了两声,强装温柔安慰道:“欢欢乖,哥哥在路上了。再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我还没回来,到时候让你惩罚我,不哭了好不好。”

张欢欢听话地应了,又抽抽搭搭地说她头晕得厉害。

张凡一听就急了,让张欢欢在家等着,他马上就赶回来。

挂了电话,张凡抹了抹满脸的雨水。

他抬头看着黑漆漆的苍穹。

他想,他真是糊涂了,他要是一直躺在这儿,欢欢又该怎么办。

在这世上,他早就没有家了,只有张欢欢是支撑着他的最后一点希望。不为别的,就算只为了张欢欢一个人,再苦,他也得背着她,咬着牙走下去。

张凡咬紧牙关,手抓着路边的栅栏,憋着一口气,硬生生把自己僵麻的身子撑了起来。

台风天,暴雨如泻,没人出门。万家灯火明亮,所有人都安心地躲在温暖的房间,程远航还在灯红酒绿的豪华公馆里,庞大而汹涌的雨幕中,唯有张凡瘦削的身影孤独又渺小。他抱着蛇皮袋,拖着患过小儿麻痹的右腿,一瘸一拐,走得艰难。

张凡浑身湿透地回了家。

推开家门,张欢欢乖乖地坐在床边,嘴唇苍白。

张欢欢一声哥哥还没叫出口,张凡急急忙忙放下东西,蹲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手脚,发现一片冰凉麻木。

张凡急了,连夜带着张欢欢去医院挂了急诊。

医生检查后发现张欢欢心前区有杂音,怀疑张欢欢供血有问题,但没敢下定论。直到第二天张凡带着张欢欢做了心脏彩色多普勒,医生看了报告,把单子推到张凡面前,说:“是先天性的室间隔缺损。”

张凡脸白了白:“很严重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说:“室缺是常见的先天病,一般小孩出生后就能检查出来,尽早手术了,她怎么拖得这么晚?她的室缺8mm,干下型,缺口比较大,自愈可能性不高,现在她已经有了症状,如果放任下去,最严重可能导致心力衰竭,现在只能做开胸手术。”

张凡灰败地垂下了头。

医生还说了好些,张凡却是听得迷迷糊糊。

到最后,张凡小声问:“这个手术,需要……需要多少钱。”

医生写了个数字。

张凡盯着那串数字缄默了好几秒,鞠躬说了声谢谢,带着张欢欢先回了家。

回到家后,张凡沉默坐在窗台边,盯着外头暗沉沉的天空和繁忙的车水马龙,心事重重。张欢欢悄悄趴到张凡身边,抱住张凡的脖子,把头埋到张凡沁着沐浴露清爽香气的怀里,贴着张凡的锁骨,闷闷地说:“哥哥,我的病是不是很严重。”

张凡扯着嘴角生硬地笑了笑,沙哑地说:“不怕,有哥哥在呢。”

张欢欢乖乖地点了头。

张凡强装着镇定抚摸她的脑袋,可手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他们坐在窗台前,看着最后一抹残阳一点点消失在天际,天色终于黑下来的时候,张凡的手机嗡嗡震响了。

程远航的电话。

看到跳动的程远航三个字,张凡脸色变了变,伸手给挂断了。

程远航再打,张凡再挂。

来来去去三四次,张凡终于烦躁地拧了拧眉,拿着手机进了卧室,按了接通。

电话那头,程远航的声音极其不爽,寒沉沉地说:“你不接我电话?”

张凡压抑着情绪:“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为什么要接。”

程远航第一次听到张凡这么控制不住地尖锐地说话。他愣了几秒,旋即扯着嘴角冷笑几声,慢悠悠地说:“……听说你今天去了医院,怎么,你病了?”

张凡死攥着手机:“不要你假好心。”

程远航叹了口气,低沉磁性的年轻嗓音,带着傲慢和恶劣:“张凡,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跟我作对。我已经不计较你打我那一拳了,你明明只要求我几句,什么都会好。可你越和我杠,我就越想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张凡沙哑着开了口:“你是不是做梦都想看到我向你求饶。”

程远航笑了笑,不置可否。

张凡喉结动了动,疲倦发红的眼睛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好半天,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眼神飘忽起来,有些突然地叫了一声:“小航弟弟。”

程远航听到这个称呼,心里仿佛被猫爪刺挠了一下。

张凡声音轻飘飘的,里头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我家穷,没爸没妈,是爷爷拼命把我拉扯大的。从小到大,我拥有的东西很少。别的小孩有吃不完的糖果,有漂亮的生日蛋糕,我那时很羡慕他们。”

“我攒了半年才攒够半盒奶糖,十岁的时候,我才第一次知道,奶油是什么味道的。”

张凡眼睛里带着密密的血丝:“那年,程老先生带你到我家来,我其实很开心,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想好好照顾你,让你高兴。我知道我没钱,我的东西你其实一点都看不上,但只要我有的,只要你想要,我全都愿意给你。”

“小航弟弟,我真的从来没有一天舍得亏待你。”

张凡用手背抹了抹泛红的眼眶。

他小声说:“到现在,我只有最后那么一点自尊了。”

“你能给陈阳那么盛大的生日宴会,你能慷慨地送给他那么豪华的蛋糕塔,我不敢奢求那么多,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能不能,不要把我最后那点自尊心也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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