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微笑着,看着手中的竹简。
他看的非常的认真,年轻的蒙武小心翼翼的站在不远处,也不敢出声打扰。蒙武非常的崇拜武安君,即使他的父亲蒙骜就是秦国内赫赫有名的大将,可他还是想要跟随白起学习。起初,蒙骜在教授他兵法的时候,蒙武便偷懒不肯学习,蒙骜大怒,准备惩罚他的时候,他向父亲询问:学习您的兵法可以成为武安君那样的人吗?
蒙骜更是生气,将他狠狠的揍了一顿,这才揪着他的耳朵,将他带到了白起的面前。白起的朋友很少...不,他没有朋友,可是他长期与蒙骜并肩作战,并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闭门不见。只是,他并不想要教授蒙武,他告诉蒙骜,自己并不知道什么兵法,也不知道怎么给别人传授兵法。
蒙骜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蒙武留在了这里,从那以后,蒙武整日都是在白起的院落里,白起没有赶走他,可是也没有教他什么。直到后来的长平之战,白起直接带走了蒙武,让他担任都尉,每战必先他来打头阵,就连攻城战这样危险的事情,也是让他第一个来冲锋,这个举动可是吓坏了诸多将领,您就算不想教他,也不该想要杀掉他啊。
蒙武倒是没有什么抱怨,数次生命垂危,可是在苏醒之后,又急忙披甲上阵。有人告诉蒙骜,白起这是有意谋杀您的儿子,请将他带回自己的身边,蒙骜却是大笑着说道:“武安君终于教了他真正的兵法,这就是武安君的兵法啊。”
此刻,白起已经回到了咸阳,而蒙武还是跟随在他的身边,他会记住白起所阅读的书籍,回家之后,自己也去翻阅,白起有着很明确的休息安排,每天都是按着军旅的规定起床,休息,用饭,训练,已经坚持了几十年,从不曾懈怠,蒙武也在效仿他,认真的学习。
在见过白起那铁血的模样之后,再看到他如今的笑容,无疑会让人有些胆寒。只觉得这笑容是那么的违和,让人惊惧。
白起捧着竹简,不由得点着头,说道:“赵括说的很好啊。”,蒙武这才明白,原来白起阅读的是赵括的对答,在这一段时间里,赵括的对答在秦国很流行,尤其是他对法的看法,而对于大一统的看法,却只是在高层之中流行,即使如此,马服君也在几天之内,就成为了可以在秦国受到尊敬的人物。
“他能将士卒的战力发挥到极致,不过,他并不是不可以击败的,他太看重将士的性命,赵国的国力无法承担大规模的战争,他们的将领不足,装备也不精良...如今又失去了上党作为屏障,秦国可以从三个方向同时发动对邯郸的进攻,三年之后,邯郸是可以拿下来的。”,白起认真的说道。
蒙武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是还有长城作为邯郸的仰仗,该怎么办呢?”
“这次的战事,因为争夺上党耗费了太多的物资,使得将士们非常的疲惫,故而我没有强攻长城,秦国上下一心,养精蓄锐,三年之后,有最精锐的士卒,有充足的粮食,有精良的武器,赵国人口损失非常的严重,三年之后,赵国能调动十五万精锐奔赴战场都是很困难的,可秦国依旧可以召集超过三十万的将士,面对这样的差距,赵括是挡不住的。”
白起非常平静的说道。蒙武点了点头,这次的战役,白起因为要派兵留守上党,分兵野王,又有魏国援军的缘故,以少对多,被赵括分而击破,就是这样,赵括也没有能给与白起沉痛的打击,双方的伤亡比是持平的,若是白起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赵括想要击败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此刻,范雎也是在王宫里与秦王谈论着接下来的国策。
“秦国占据上党,使得赵国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邯郸直接暴露在了秦国的戈矛可以刺中的地方。我听闻,撕杀的时候将要害暴露给对方,这是最危险的行为,是对敌人最有利的行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针对赵国,是经营上党,将秦国的民众迁徙到上党,安排贤明的郡守县令,将学室子弟分发到上党...将上党的耕地分发给有功的将士。”
这是秦国的一贯作风,也不需要范雎多说,秦王时不时点着头,范雎又说道:“拿下了上党,就只需要三年,就能同时对赵魏动手....赵国的赵胜担任魏国国相,他心怀赵国,如果秦国讨伐赵国,魏国是一定会出兵的,领兵的人很有可能就会是赵胜,不过,魏王也未必就能容得下他,魏国人,大多都是如此。”
范雎有些嘲讽的说道,秦王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话。范雎又说道:“我们主要的敌人,还是赵国与楚国,楚国的春申君,看起来亲近秦国,懦弱胆怯,可是他一直都在想办法夺回被秦国攻占的土地...赵国又有魏无忌,马服君这样的贤才。”,听到马服君,秦王就有些酸,他眯着双眼,说道:“那就三年。”
“三年之后,寡人要亲自赶往马服,为马服君驾车。”
“若是他不愿意上车呢?”
“哈哈哈,寡人的手里握着几百万赵人的性命,以马服君的性格,他怎么会不愿意呢?”,秦王自信的笑了起来,随后他又认真的与范雎安排起了国内的政事,确定了之后的基本策略,而这些大小的事情,秦王都是交给了范雎来处置,范雎也是与秦王一样的自信,接过了使命。
“不过,您还是要尽快化解诸国的同盟啊。”,秦王缓缓说道。
“魏国与赵国将兵刃对准了我们,如果齐国的兵刃能对准他们的后背...”
范雎笑了笑。
.......
公元前1045年,周天子封太公姜尚于齐地,建立齐国,都治营丘。在齐献公时期,为了防备纪国入侵,他加固扩建了营丘城,而扩建后的营丘城东城墙濒临淄水,沿河而建,所以营丘城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临淄。这里是如今齐国的都城,齐国是曾经的霸主,即使如今,诸侯们也不敢轻视。
繁华的临淄城,代表了昔日齐国的荣光,这座沿河而建的城池非常的拥挤,有学者,游侠,商贾。齐国向来是有着鱼盐之利的富裕国家,不缺乏商贾,齐国也不像秦国那样对商贾非常的苛刻,从而使得齐国商业发达。而游侠,更是齐国的特色,齐国处处都能看到这些佩戴着利刃,无所事事的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可能是最早的一批雇佣军,齐国在征战的时候,会雇佣他们来进行作战,按着他们的军功给与赏钱,战争结束,即刻遣散,荀子对这种军队非常的鄙夷,认为他们可能是当下最差劲的军队。
至于学者,那就是齐国更大的一个特色了。在很久之前,曾有一位齐威王,他沉溺酒色,不理朝政,可是很快,在邹忌的劝谏下,振作起来,开始变法图强,他从多方面改变了齐国,也让诸国再次敬畏齐国,而他最大的贡献,可能就是效仿魏文侯尊礼子夏建立西河之学,故而建立了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是世界上第一所由官方举办,私家主持的特殊形式的高等学府。中国思想史上的百家争鸣,就是以齐国稷下学宫为中心的,他的官学是黄老之学,却并不排斥其他的学问,这使得稷下学宫成为了天下思想交流,学者辩论,使得学说逐步完善的一个重要环节,学术争鸣从此而出现。
稷下学宫几乎是容纳了所有的学派,汇集了数千位的贤才,其中的学者就包括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儿说,鲁连子,驺子,荀子等。这极大的增强了齐国的人才储备,使得齐国长期都是处在俯视诸国的地位上。
在二十多年前,齐国与秦国曾经称帝,秦为西帝,齐为东帝。虽然齐湣王很快抛弃了帝号,可是他灭亡宋国,讨伐楚国,进攻三晋。最终,迎来了乐毅为首的六国伐齐,齐国险些灭亡,若不是田单的缘故,齐国早已不存。六年前,曾经被田单推上王位又将他卖给了赵国的齐襄王死了。
齐襄王的儿子即位,齐王建。
此刻,齐王建坐在王宫里,有些尴尬的看着面前的秦国使者。
秦国使者看起来有些蛮横,高高的抬着头,并不将王宫内那些怒目而视的齐臣放在眼里,齐王建有些茫然,心里有些畏惧,不知所措。秦国已经很久没有往齐国派出使者了,大概是从齐襄王死去之后,双方就没有过多少接触,秦使忽然前来,又带着秦国的礼物,这让群臣都感觉到了不安。
尤其是年轻的齐王,此刻尤其的不安。
秦国的使者将秦王的礼物递给了一旁的武士,那是一个玉石所做成的九连环,看起来非常的精美,武士将九连环恭恭敬敬的递给了齐王,齐王好奇的接过了九连环,惊讶的摸索着,方才询问道:“这是怎么打造出来的啊?一个个玉石竟然可以连在一起?”,齐王又把玩了一会,心里的担忧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笑着对秦使说道:“请您回去告诉秦王,寡人非常的喜欢他送来的礼物,寡人也要回礼。”
秦使笑了笑,他前来的目的,并不是要与齐国结交,相反,他是带着秦王的命令,来试探如今的齐国,齐襄王身死,齐国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贤人,齐国是否能作为帮手,又是否会危害到秦国呢?使者扬起头,大声的说道:“我带来大王的口谕,大王说:寡人听闻齐国多贤才,不知道能不能有人解开这个九连环呢?”
齐王一愣,仔细的看着手中的九连环,看了片刻,方才叫道:“这怎么可能解得开呢?”,他说着,举起九连环朝着群臣询问道:“谁能为寡人解开这九连环呢?”,齐国的群臣只是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齐王有些尴尬,便让武士拿着九连环让群臣们去看,有的大臣很疑惑,有的大臣很愤怒,也有的人低着头,看不出表情来。
齐王等了许久,方才对使者说道:“请您见谅,这九连环是解不开的。”
使者点了点头,脸色愈发的高傲,几个齐国的大臣紧紧咬着牙,盯着面前的使者,用手抓住了剑柄。
“怎么会解不开呢?”,忽然,从门外传出了声音,众人急忙看了过去,那是一位老妇人,妇人看起来有些年迈,拄着拐杖,两位婢女跟随在她的身后,齐王看到她,急忙站起身来,笑着叫道:“母亲!”,群臣纷纷起身拜见,秦使者也是俯身行礼,有些困惑的看着这位老妇人。
当初乐毅破齐,湣王身死,还没有即位的襄王,隐姓埋名的躲在了太史敫家做佣人,太史敫的女儿爱上了这位英俊的年轻人,不顾家里的反对,与他相爱,不久,襄王即位,立太史敫之女为王后。这位老妇人,就是齐襄王的王后,是齐王建的母亲。老妇人微笑着,走到了齐王的身边,随后坐了下来。
秦国的使者打量着她,询问道:“君王后有办法解开这九连环?”
君王后笑了起来,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武士急忙走过去,将九连环递给了她,君王后拿着手中的九连环,猛地朝着地上一摔,那一刻,九连环四分五裂,众人哑口无言,就是秦国的使者,也是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位老妇人,君王后温和的说道:“请您回去告诉秦王,我已经解开了。”
使者说不出话来,只能带着破碎的玉石告别了群臣。
等到使者离开,齐王方才开心对君王后说道:“母亲,原来这样就能解开啊,寡人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不过,您摔了秦王的玉石,他不会生气吗?”,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君王后没有回答他,她看着群臣,笑呵呵的问道:“秦王即使怨恨,难道朝中的贤人会坐视秦王来欺辱我一个老妇人吗?”
群臣即刻起身,朝着她长拜,老妇人又让群臣坐了下来,她继续说道:“秦王想要与赵魏交战,这是派人来试探齐国啊...”
“母亲,那您摔碎了玉石,就是要与赵,魏亲近,与秦国为敌嘛?”,齐王再次询问道。
君王后摇了摇头,对一位大臣说道:“请您带着礼物去咸阳,拜见秦王...秦王既然送来了礼物,齐国也就不能失礼啊,另外,告诉秦王,齐国愿意与秦国保持友谊,无意与秦为敌。”
大臣急忙起身,接了令,急匆匆的离开了。
齐王更加疑惑,既然要与秦国亲近,又为什么要摔了他们的玉呢?
君王后又看向了一位大臣,笑着对他说道:“我记得,赵国有一位质子,在齐国,我想请您将他送回赵国,拜见赵君,告诉他,齐国向来与赵国亲近,希望以后也能免于兵戈,我还有一封书信,是写给田单的,请您也带去罢。”,君王后认真的说着。
等到群臣都离开了,齐王这才跟在母亲的身边,询问道:“为什么我们不选择一方呢?这样两头交好,恐怕会危害到齐国啊。”
君王后一顿,停下了脚步,看着齐王,想要说些什么,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建,你要明白,齐国经历了一次大难,还没有恢复过来,齐国需要时间来恢复,我这么做,是给与齐国修养的时间,等到齐国国力恢复之后,才可以去参与诸国的事情...赵国与魏国,是齐国面对秦国的屏障,而与秦国结交,赵魏也不敢轻易攻打齐国...”
“那母亲...”
“建,你不能什么事都听取我的吩咐,不能什么事都依靠我,我年纪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离开,你要自己思考,自己做出决定,你是齐国的王,你知道嘛?”,君王后打断了齐王的询问,有些悲痛的对齐王说道。
齐王低着头来,认真的说道:“母亲,寡人不会让您离开我的。”
老人长叹了一声,抬起头来,说道:“若是他还在齐国,让他来辅佐你,该多好啊。”
齐王急忙问道:“您说的是谁?”
“齐国的一位英雄。”
“孩子啊,你一定要信任你的大臣...不要过多的怀疑他们...”,君王后茫然的说了几句,便闭上了嘴,再也不肯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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