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仁一战,燕人死伤惨重,实际上有八万的军队,在经历了这一次苦战之后,最后只剩下五万多人,近三万人,直接或间接的死在了战场上,赵傅与这些死敌同行,气氛是说不出的沉寂,一路上,带路的赵人都不曾与他们言语,双方都是有血仇的,他们不像赵括,能够轻易的宽恕这些人。
他们心里也不是很认可赵括的命令,看着点上篝火,啃着鱼,跳着古怪的燕舞,唱着让自己头痛的燕歌的这些溃兵,赵傅心里甚至在想,根本不该这样轻易的放过他们,等到援军抵达,将他们全部抓起来,将他们坑杀,这样才能对得起那些战死的同袍。如此一来,燕国在十年之内,都不敢有进攻赵国的念头!
赵傅正冷冷的看着他们,一位留着浓密胡须的士卒捧着一块烤肉走到了他的面前,笑眯眯的递上了鱼,赵傅开口说道:“我之所以送你们回国,只是因为我服从马服子的命令,而不是我愿意宽恕你们的罪行,你们杀死了我最好的朋友。”,那士卒一愣,苦笑着,蹲在了他的身边,啃起了鱼。
“我在燕国,孤身一人。我的父亲,死在了齐国,我的母亲,在听到噩耗之后病逝,我有一个哥哥,他死在了辽东。我继承父亲的爵位,担任裨将,一直都在辽东与胡人厮杀..那个时候,我很享受战争,带着士卒,四处征服,杀死一个又一个敌人,斩获无数,一次次的获得赏赐...”
“你是将领?!”,赵傅忽然警惕了起来。
那士卒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您不要急....我从辽东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妻与孩子都死了,原来是有个宗室子弟留宿,趁机想要侮辱我的妻,被她用匕首刺伤之后,杀害了我的妻,子...我将他杀了,官吏将我抓起来,要将我问罪...乐间将军因为我往日的军功救下我,我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士卒。”
“成为士卒之后,我才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战争,将军享受战争,四处征服,而我们冲锋在最前,后退会死,前进也会死,胜利了,我们得不到任何的赏赐,战败了,我们会被斩首,我跟赵国人没有任何的恩怨,但是如果我不杀死您的朋友,他们就会杀死我,将领们也不会放过我...您说,难道想要活着也是我的罪行嘛?”
“想要活着并不是罪...可是为了活着杀死别人,这就是罪。”
“那您若是我,您会怎么办呢?会任由敌人杀死,还是做一个逃兵,被将领们处死呢?”
“我...”,赵傅摇了摇头,说道:“马服子是个仁义的君子,他不会带着士卒们无故入侵别的国家,我因为要守卫自己的家乡而杀死敌人,这是对的,是没有罪行的。”
士卒笑了起来,他直勾勾的看着赵傅。
“所以...我很羡慕您啊。”
燕国士卒们想要回家的心愿是那么的强烈,他们都不怎么愿意休歇,全力的赶路,在道路上,赵傅又遇到了来自云中郡的骑士,这些骑士们原先是负责守护云中郡,阻挡胡人劫掠的,因虞卿的军令,切断了燕人与燕国的联系,此刻,他们看到这些燕人的溃兵,显得很激动,正要冲杀,就被赵傅所拦住了。
赵傅跟他们说了赵括的军令,这些骑士们虽然都很疑惑,但还没有胆量敢不执行赵括的命令,他们围绕在燕人的两侧,来回的奔袭,这可是将燕人吓得够呛,若是他们再带上马服君的旗帜,只怕燕人就要逃了...燕人再次加快了速度,那些骑士们甚至还送来了一些吃食,他们并没有在战争中出现人员伤亡,对于燕人没有多大的恶意。
越是靠近燕国,燕人士卒们就越是沉默,速度也变得有些缓慢,他们都在担心。
这一天,那位浓密胡须的士卒,将燕人中幸存的伯长等军官都召集了过来,他在军中的威望很高,坐在河边,烤着篝火,他认真的说道:“若是他们知道我们杀死了将领,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他又吃了一口烤肉,笑着说道:“请二三子杀了我,将我的首级带回去,告诉他们,是我趁机刺杀了将领,鼓动士卒,想要投降。”
军官们低着头,一言不发。
“只有我一个人来承担,似乎还是有些不够,我还需要几个伯长的首级...”,他说着,看向了远处的一个燕国老卒,问道:“柯,您没有家室对吧,可愿与我一同上路啊?”,那老卒浑身都在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说道:“好。”
“我也跟随你们同去。”
“不行,您还有几个孩子,他们会责罚您的家事。”
“将这件事告诉所有的将士们,想要活下来,就必须这么说。”
自从上次的谈话之后,赵傅就再也没有看到那位从裨将被贬到士卒身份上的燕人,赵傅甚至还认真的寻找了一遍,也没有能找到,他以为这厮是因为自己身份暴露,逃了,也就没有继续去找,燕人低着头,一步一步的朝着燕国走去,几个燕国的伯长,怀里抱着人头,茫然的看向了燕国的方向。
..........
许历站在战车上,终于是看到了柏仁城的轮廓。
柏仁内的士卒,也发现了援军的踪影,当战车赶到了城下的时候,赵括早已站在门口等待着,赵括穿着戎装,若是原先的他只有儒雅君子的风范,那么如今的他,却愈发的像他的父亲,一位铁血的将军,尤其是那双坚毅的双眼,让许历都险些认错,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赵括,而是赵奢。
许历急忙从战车上跳了下来,也不理会一旁的楼昌,走到了赵括的面前,打量着他,伸出手来摸索着他的手,胳膊,紧张的询问道:“您没有受伤罢?”,赵括笑了笑,说道:“我毋恙,让您担忧了...”,此时,楼昌方才走到了他的面前,笑着说道:“我就说,马服子这番出征,定然是将燕人杀的片甲不留,果真如我所言啊!”
赵括领着他们两人进了城,从邯郸来的骑士们也被戈所带着安置了下来。
走进了室内,许历这才急忙询问道:“战事如何啊?我可是来晚了?”
“我已经击败了燕人。”
楼昌又问道:“那溃兵呢?可是还在鄗城?请让我带领骑士们去进攻鄗城,将燕人一举覆灭罢!”,听到他的言语,许历皱起了眉头,赵括却是笑着说道:“溃兵并不在鄗城。”,楼昌大惊失色,急忙问道:“难道他们逃了?若是他们在各地流窜,那整个中山,乃之太原的百姓,都要遭受大祸啊,这可如何是好?!”
赵括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已经回燕国了,此时,大概是快要到达武遂城了。”
“他们已经...”
“燕国??”
楼昌目瞪口呆,缓了片刻,方才问道:“您已经..将他们赶出中山了?可是..您...这...”
赵括笑着说道:“他们不愿意继续作战,便与我请降,我宽恕了他们的罪行,允许他们返回家乡。”
“那沿路的百姓呢??他们若是祸害沿路的百姓该怎么办呢?”,楼昌又急忙问道。
“有云中骑士护送,他们不敢如此。”
楼昌瘫坐在了坐席上,表情呆滞,许历放声大笑,看着楼昌,说道:“您说的果然不错啊,马服子是赵国的猛将,即使我们这些人不来,他都能击溃燕人...我不该质疑您的,我要向您请罪,请您宽恕!”,楼昌看着他,尴尬的笑了笑,方才说道:“您不必如此..”
他看着赵括,喃喃道:“马服子天下无敌...”
“秦人说他们只畏惧赵国的马服子,不能让您来担任赵国的将军,原来他们没有说谎...”
楼昌的脸渐渐有些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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