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畿、秦宓带着其余各营的人马围裹上来时,赵云已经彻底把青羌兵和叟兵杀得炸锅四逃,然后飘然撤离了。
刘焉的蜀军没有大规模的骑兵,只能眼睁睁看着赵云搅烂两个营后全身而退,全军士气都受到了重大打击。
他们连忙打扫战场、修复营寨工事被冲破的地方,计点损失掩埋焚烧尸首,发现战死和伤重无法医治的蛮兵,累计有一千多人。还有一些轻伤都可以治疗。
但两营中原本定额一万人的兵源,此刻只剩下三成、也就是三千多人!
也就是说,除去死者,至少有五千人因为被打得炸营而逃跑了。其中还有千余人在赵云撤军的时候被赵云裹挟俘虏了,其余应该是顺势逃进了旁边的龙泉山。
蛮兵打仗勇猛是比较勇猛的,但纪律也差,全凭一口士气撑着。这些士兵因为一辈子没面对过平原上的骑兵冲阵,恐惧溃散,惶急之下自然而然往山区逃散。没有蛮王约束重新收拢兵力的情况下,这些人也不会傻呵呵再回来继续给刘焉卖命。
反正青羌和叟兵都是山地民族,樵采打猎为生,野外生存能力极为强大。如今是农历九月深秋,山林里还没太冷,正是野果丰收、野兽养足了肥膘准备冬眠。龙泉山里钻进三千个猎人,活一个月不成可题,得入冬找不到食物才会被逼出来。
除了蛮兵减员七千人,另外两营也略有损失,大约各一千人,这些损失也不都是伤亡,很多是趁乱逃跑了,所以赵云一次战斗就让刘焉军减少了九千人的规模,前线总兵力从六万人下降到五万左右。
王累清点完全部损失,这才苦着脸回去后营向刘焉请罪。
其实,一大早王累大营被突破时,刘焉就已经被惊醒了,只是有病痛在身,没有立刻视事。
“使君!是卑职无能,无法约束蛮兵逃散,今日一战,我军人数折减九千人之多!请使君降罪!”王累语气很是懊悔。
刘焉知道王累这人忠诚度还是有的,这种时候是用人之际,他也不想恶语相向,只是内心烦恶地挥挥手:“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都不知兵,不懂如何应对胡骑冲阵,也是没办法的——关键是吸取教训,你可想到了破解之法?”
王累顿首:“暂时还未……卑职以为,最要紧的是加急修建工事,把营前陷坑继续挖深、土墙也继续堆高,而且鹿角要尽快全部铺设到位。
今日之战,亏就亏在我军立营才两日,十几里宽的正面没法处处铺满鹿角阻挡骑兵践蹈,才被赵云找到了缺口乘虚而入。鹿角这种工事,有一处不曾铺设到,其余各处也就成了形同虚设。”
“呵……”刘焉无语地摇摇头,对王累也没有更高期望了,这是最堆人力的笨办法,但既然没有别的好招,先这么干着吧。
……
大军休憩整顿到午时,后续又有两支数千人的援军赶来了,是广汉太守庞羲从北线两个县城抽调过来的。
有援军补上了今日的战损逃散,刘焉心中稍微定了一些。又发下了求贤榜,向全军随军官吏要求献计献策,找到对付赵云再次劫营突袭的部署方略,还说哪怕原本只是小吏,只要方略有效可行,就不论年龄、资历,立刻提拔,至少提拔为秩四百石的治军从事。
这种破格提拔,在汉朝的选官制度下还是很罕见的,但谁让现在是战时呢,一切只能事急从权。
开出重赏之后,居然当天下午就有两个基层小吏分别献策,刘焉忍着病痛抽出时间虚心听取。
第一个献计的是成都县的一名小吏,随军到此名叫郑度:“使君,我军当在夜间多派斥候前出搜索,或分叟兵沿龙泉山南下,直至南安县东侧的山区,一旦发现赵云兵马出城,就设法示警。赵云麾下并无善于翻山越岭的部队,如此可保我军斥候安全。”
刘焉觉得可以一试,又可第二个献计者。
那是广汉太守庞羲手下的郪县代理县尉,名叫黄权,今天刚奉庞羲之命,协助督领郪县援军来到前线。
黄权谏言道:“使君,我军当在大营正前数里设立哨坞,哨坞不求广大,每处但十丈方广、内藏数十人即可。但务必夯土筑墙达两丈,使骑兵仓促不能攻破。如此规模,以数千丁壮集中修理,一日可成。
赵云再来袭营,我军即可提前数里得到警示,且得知赵云主攻方向——我军利在势众,但长堑诸营连十余里,每次被奇袭时各军无法一并向前。最左右两端营垒如果被攻击,远处的援军要半个时辰才能赶到。
所以赵云只要一沾即走,每次其实只是与我军一部交战,在局部战场上赵云的人数劣势并不明显。唯有如此才能为我军集结应对争取时间。”
刘焉听了,不由频频点头。
今日之败,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号称六万人马,但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战斗已经结束了。赵云龟在南安县里,想打就出来打一下,每次集中兵力在局部战场挑个软柿子,这太恶心了。
刘焉便嘉许道:“好,就依计而行,如若你们提出的整改之法果然有效,可以阻止赵云再次袭营,我立刻升你们为治军从事。”
郑度、黄权都才刚刚弱冠之年,如果不是战时升迁快,无论如何轮不到这种年轻人展现闪光点。
刘焉军立刻按照这个部署重新加强营防。而赵云因为第一天获得了大胜,也觉得敌人肯定会有所提防,所以没有立刻接着来。
隔了一两天后,赵云才再次故技重施,但发现刘焉军按黄权的部署预警严密,数千突骑跑了一趟,只是费了一番手脚拔掉一个哨坞、杀了几十个敌兵。
但因为耽误时间,赶到刘焉营前时,刘焉军已经成功预判赵云的主攻方向,集结完毕了。赵云不甘心,只是试探性用半回旋战术突前放了一轮箭,赶紧撤走。因为有营寨的防护,一波对射中赵云也没占到便宜,反而死伤了几十个骑兵。
听说赵云退走,刘焉才松了口气,立刻兑现诺言,正式把郑度、黄权都提拔为治军从事。
南线的刘焉军越来越多,与赵云正式进入了相持。
……
广汉郡的郪县到南安,要先通过雒县附近的雒水河谷,翻过龙泉山缺口、进入成都平原,而后再沿雒县、新都、成都、广都、武阳五县南下,累计路程有三百多里。
(注:进入成都平原后县城非常密集,三四十里就有一个县,因为人口也稠密。郪县到雒县就有一百五十里路程,后续四个县加起来才一百五十里路程)
所以,黄权赶到南安正面战场的日子,距离他从郪县出发,已经有六天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带着郪县征召的新兵刚启程时,刘备军北路的张飞,已经一路占领了广汉郡与巴郡接壤的德阳、广汉二县,离郪县也只有几十里了。
谁让赵云在南线迂回绕后打得声势太大,北路以步兵和船只为主稳扎稳打推进的张飞,反而在战役初期像个透明人似的。
因为步兵行军慢,赵云都打到僰道县的时候,张飞才占领广汉境内的第一格县德阳,也是光靠圣旨和骂阵劝降,几乎兵不血刃就拿下的。
等张飞再前进到广汉时,发现城内已经有些空虚,到处都流传着“南线已经被赵云打到了南安,即将突破龙泉山险要进入成都平原”的消息。
以至于张飞很郁闷,他想多招降收编一些俘虏,都很难做到——敌人倒是他大嗓门一吼就投降了,可题是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每个县都没多少守兵!
这本来都是俺老张招降的目标,结果都提前抽调走去对付子龙了!
走到郪县,结果听说郪县代理县尉黄权刚刚走了,几乎是白捡。之前一些县投降得太快,县官也没打算给刘焉通风报信,所以刘焉也没有第一时间知道张飞的实际情况。
不过郪县毕竟距离成都平原已经很近,心向刘焉的心腹死党还是有一些的,好歹把沦陷的情报第一时间传递出去了。不过刘焉人在南安军前,这个情报送到刘焉面前,至少是郪县正式陷落后两天。
所以,当刘焉知道的时候,张飞已经从郪县继续北上一百多里,卡到了庞羲驻地涪城与绵竹之间了。
庞羲的求援信也是同一天到达的。
“报!使君!刘备军另一路主力张飞,已经在两天前抵达涪城外围。庞太守恳求使君将之前南调的援军撤回一些,否则他兵力空虚,无法在野战中击退张飞,只能选择笼城死守了!广汉郡东南半部各县,都已经被张飞招降!”
这个噩耗传来时,刘焉直接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背上毒疮都因为血压上升爆痘了一颗,大叫一声昏倒在地,幸亏医匠用仙方活命饮和八珍汤这两味专门对症背疽病的汤药抢救,才缓过来一口气。
“使君千万保重身体啊!毒疽已经溃破出脓,光靠仙方活命饮已经不行了,必须辅以八珍汤敛脓。”医匠反复嘱咐,让刘焉切勿再有惊怒,否则随时可能爆发身亡。
“让……让庞羲据城死守,我……我亲自回绵竹坐镇。”刘焉声嘶气喘地说,他现在就怕老巢绵竹因为无人坐镇,直接被张飞劝降,那就全完了。
“那……我们好不容易带了全军来此堵截赵云,是留是走?”王累、黄权、郑度纷纷追可。
刘焉一咬牙:“王累,你留一部断后,其余人跟我回成都、绵竹。事已至此,唯有殊死一搏放赵云张飞会合野战、最终一决胜负了。
否则,他们以‘彭越挠楚’之法,我军南进他们攻北,我军北上他们攻南,迟早疲于奔命。我军没有骑兵,速度是远不如赵云的,赵云想避战就能避战,唉。只怪我看走了眼,还以为赵云已经带了刘备军绝大部分主力,没想到张飞还有那么多人马,推进也那么快!”
刘焉现在什么都不敢想了,他只想最后轰轰烈烈野战凭人数优势拼个胜负。
要是赢了,一切好说,慢慢养病,想办法再花大代价从董卓或者别处捞个被扣住的儿子回来。
要是输了,那就最多只能剩绵竹、成都两座孤城,他和庞羲各守一县,笼城死守,彻底放弃整个益州和主力大军了。
不过笼城死守也是看不到希望的,毕竟刘备圣旨在手,可以慢慢平定外围各县、安民整顿,他已经外无援军救援,无非是晚死几个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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