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门阻断,十五分钟倒计时。”凌然下了一声命令,手术室内外的护士立即调整了时间。
梁学深吸了一口气,同时集中精力。
肝脏手术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肝脏的血运丰富,刀切针钻造成的流血难以控制——现代医学和早期的西方医学的很大不同,就在于手术全程要控制出血量,而不能像是早期的野蛮医学那样,一心途快,动不动就搞一个数秒截肢再止血的把戏。
但是,与人体的其他器官相比,肝脏又显的格外脆弱和重要,阻断了肝脏的血供以后,等手术做完再灌注,失败的概率就非常高了,于是,早期的临床医生就创造了“低温麻醉法”,原理与心脏体外循环有点像,采用低温的方式,降低肌体的抵抗,从而能够阻断血流较长的时间。
但是,这种方式的损伤也是极大的,尤其会给病人造成相当大的痛苦,所以,当吴孟超提出“常温下间歇性肝门阻断切肝法”的时候,才会引起世界级的关注。
凌然今天采用的就是传统的“常温下间歇性肝门阻断切肝法”。首先,不用低温麻醉,患者的痛苦会减轻,预后会变好。其次,间歇性的阻断肝门,也就是间歇性的给肝脏供血,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肝脏的活性,而这个时间,也是吴孟超用实验狗,多次尝试以后才确定的。
阻断肝门供血15分钟,松开5分钟,可以让患者术后发生急性肝功能衰竭的比例大大降低,同时也减轻肝脏缺血再灌注损伤的发生,从而提高了手术的安全性和成功率。这种模式曾经是中国肝脏外科的“法宝”。在那个年代,是随时可以掏出来“震惊”外国人的招数。
当然,在屡次震惊以后,它在国际上的推广就非常快了,以至于很快变成了国际肝脏外科的标准术式之一。
不过,再好的方案也只是能够减轻损伤,不可能做到无损伤。
所以,在15分钟的肝门阻断时间里,外科医生是需要全力以赴的操作的。这种15分钟又15分钟的循环里,循环的次数越少,对病人的身体损伤自然越小。
从这个角度来说,手术速度快,就变成了一个相当重要的指标了。
现代外科的仪器设备为什么更新的那么快,除了医疗资本化的加成以外,新技术和新发现对时间的苛刻,是极其重要的原因。
同一名外科医生,用传统的外科手术刀和针线来做手术,切割和缝合的速度一定是大大慢于用电刀的医生的,同样的,用超声刀的外科医生的速度,肯定是同级医生中的佼佼者。
达芬奇机器人的机械臂合成了大量的功能,按说也是有提高速度的功能的,但在实际使用中,手术空间大大限制了医生的发挥。
能够制造的气腹再大,手术空间也是不能跟开放式手术相比的,机器人手臂720度的回旋,也只是螺狮壳里做道场的时候,可以有所弥补罢了。所以,达芬奇机器人做手术,总时长可能还要超出,相应的则是精细度上有所提高。
这时候,医生所能做的,也就是集中精力,以技术来弥补技术差距了。
梁学神情凝重,运用毕生所学,紧跟着凌然的操作来操作。
他是大普外出身的医生,要说肝脏方面的技术,说是国内一流都比较勉强,但是,他这个位置做助手就非常厉害了。他对腹腔内的解剖关系的理解,对各种先进理论的掌握,对临床手术中的问题的经验,还有先期对达芬奇机器人的熟悉,都属于助手这个位置可以发挥作用,但完全不用如此奢侈的技能。
梁学因此也很有自信的趴在控制台上,配合凌然的操作。
原本很简单的操作。
实际也很简单,从手术开始,一直到第一肝门被阻断,梁学配合的都很轻松,而当第一肝门被阻断的时候,梁学更是显的自信而从容。
接着,就听凌然又喊了一声“注意”。
梁学面带微笑,并加以注意,然后……
他突然对达芬奇机器人的操纵杆,产生了疑问。
“为什么会跟不上了?”梁学心里嘀咕一声,赶紧加油去就凌然的操作,却是始终有点慢半拍的感觉。
经过超10台手术积累的凌然,此时对达芬奇机器人的控制力,已是完全超出了熟练的程度。
而当他能够完美的驾驭机器的时候,完美级的肝切除技能,就变的极其强悍了。
与开放式手术更加不同的是,因为达芬奇机器人的机械手能够做到720度的旋转,所以,当主刀医生真的将机械手旋转起来的时候,它对医生的空间想象能力,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如果要形容的话,正常的主刀医生使用达芬奇,就像是开民航飞机一样,虽然这架飞机可以前后左右,顺时针逆时针的转动,但通常来说,他们是不会这么做的。就算是驾驶性狂野一点的医生,也会尽可能的保证转动的幅度。
凌然今天的操作,却像是一名疯狂的战斗机驾驶员。
在需要的时候,他操纵下的机械手,几乎无时无刻的在旋转。
旋转。
不断的旋转。
梁学觉得自己没吐,已经是身体的恩赐了。
“倒数10秒。”手术室里的吕文斌提醒了一声。
凌然像是没听到似的,依旧疯狂操作着。
“5,4,3……”吕文斌提醒声同样未停。
凌然是在最后一刻,才松开了肝门阻断。
“倒数5分钟。”吕文斌又开始了计时。
凌然这时候才抬起头来,看看左边的控制台,问道:“感觉如何。”
主任梁学抬头,勉强笑了一下:“没问题。”
面对房间内外的医生们,梁学还是挺胸抬头,表现出了镇定的神情来,只是内心如台风过境一般在狂吼:“为什么我用的机器和凌然用的不像是同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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