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三品妖魔,都关在这无极渊下极深之处,我虽曾与那几人联手……反正具体在第几层,我也不知。”
“大哥”说了一句,中间似有什么顾忌,顿了一顿,说完旋即一怔,上下打量了江舟一眼,狐疑道:“你问这个作甚?”
江舟凑过来低声道:“听说执刀上三品妖魔,好处大大的!不仅能有机会出刀狱,还能获得肃靖司奖赏,大哥难道不动心?”
“嗤~”
“大哥”嗤笑一声:“在此地,上三品妖魔,确实是诱人,全身都是宝。”
“纵然那是肃靖司的,但若有执刀活下来,好处自是大大的有。”
他盯着江舟,似乎在嘲笑:“怎么?你才进来,就打上三品的主意了?”
江舟笑道:“有好处,自然是想的。”
“哈哈哈!”
“大哥”大笑两声:“你倒是老实。”
又猛地沉下声道:“不过上三品你便别想了,别看这里规矩森严,但也不是一片死水。”
“这个地方,不仅是上三品,每一头妖魔,那都是记录在案的,”
“肃靖司建这刀狱,将死囚充入此处执刀,虽然酷烈,却也留下一线生机,”
“你道此地死囚,是如何长年累月待在此等绝地而不死?”
“若非肃靖司每月送来丹药供死囚化煞,便是我,也早就化作一堆白骨了。”
“这些丹药,不仅可以化解血煞,更是修炼的宝药,每一颗都是照着执刀所杀妖魔而定,都是有数的,”
“所以,在这个地方,妖魔便是我们这些死囚执刀者的命!”
“越强的妖魔,就越珍贵,你说,这里的人会容许有人抢夺他们的‘命’吗?”
“大哥”盯着江舟,缓缓道,眼中似有寒光透出。
江舟如若未觉般,说道:“原来如此……”
所以刚才这几人才在坑边等着,就是想摸清他这个“新人”的底细。
毕竟是一个新的竞争对手,争的还是命。
他虽在肃靖司日久,但这些情况还真不大了解。
这也并不奇怪。
只是在吴郡,肃靖司表面只有一个司衙,可其实一、百、千、万各堂口,加起来就是一个小城,几乎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刀狱之中更是神秘。
何况江都?
“你放心,这刀狱中虽少不得争斗暗算,但若非不得已,没有人会轻易出手……”
“大哥”见他沉默,以为他心中担忧,便安慰了一句。
顿了顿又若有所指道:“纵然是在这刀狱里,肃靖司多年的积累,上三品妖魔也是少数,一年里也就只有三四个需被执刀处决,那时……就各看本事了。”
江舟连忙道:“哦哦,多谢大哥指点!若非大哥,小弟怕是要吃大亏了!”
心下却道,不管有几个,都是我的!
这里的情况和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妖魔无数,却并非任他宰割。
而且,自从进了这刀狱,他就有种古怪的感觉。
在没有摸清楚之前,江舟也不大敢轻举妄动,肆意妄为。
“大哥”点了点头,见江舟似乎走神,连忙快步离去,生怕再被他缠上。
他离开地穴,拐入一条甬道,便听一个虚弱的声音冷笑道:
“堂堂两江七十二县绿林大龙头,竟如此巴结攀附一个小辈,传出去,怕是有损鹤盟主的威名吧?”
“哼!”
“大哥”冷哼一声,没有理会那声音,身形很快没入漆黑甬道中。
地穴中,江舟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
那个病夫的声音,自然是瞒不过他的。
没想到,随便认的一个“大哥”,还有这般来头,是阳州两江七十二县绿林大龙头?
这个名字,他隐约记得,曾听纪玄说过。
按他熟悉的说法,他这新“大哥”,就是阳州的武林盟主!
名叫鹤冲天。
听闻是个豪气干云、意薄云天的大豪侠,得江湖中人共钦。
一枚龙头令所至,无人不从。
除了其豪侠义气受人尊敬外,这鹤冲天也堪称神功盖世,号称拳掌双绝。
是当世少有的以武入道之人,一双惊鰲神拳,威震绿林。
更是曾经将一个自命不凡的三品真人,一掌击毙。
那一掌,名为鹤动千劫掌。
自那之后,真可谓一鹤动九霄,其名声一时不两,稳坐阳州绿林大龙头宝座数十年。
只是不知为何,大约在一年多前,便突然失踪,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也正是因此,才有了当初他听说的所谓岳阳洞庭大会。
便是因为鹤冲天失踪,阳州绿林要选出新的盟主。
听说,即便是鹤冲天不见踪影,也没有人敢觊觎那个“大龙头”的宝座,只说是选“盟主”,暂代龙头事务罢了。
江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让他遇上了此人。
虽然那病夫说的有些过,但刚才这鹤冲天却实是摆明在向自己示好。
这又是为什么?
……
江舟疑惑之时。
刀狱外,江都城。
楚军破城,江都城中,百姓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本应出现的萧条并未出现。
反而颇有更盛之势。
街上、坊市中,四处是人流涌动,热闹非凡。
不过相较于之前,城中却多了许多携刀带剑,劲衣短打的江湖中人。
也不乏衣袂飘飘、个个是人中龙凤一般的年轻男女,与各色奇装异服的僧道俗流。
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仙门中人。
往日里因大稷铁律所限,江湖绿林人物、仙门中人,都少在俗世闹市中出现。
此时却像是开了闸般,都涌了出来。
光明正大,合于俗流中。
此时,处于洞庭湖畔,闹市之中的琅嬛福地,也早已重新开张。
一点红在碧云楼中学艺,此时却是纪玄接管了此处。
相比于之前除了一些想要攀附江舟之人外,无人问津的琅嬛福地,此时却是门前宾客往来不绝。
看装逼,多是些江湖绿林中人,偶尔间杂着三两气度出尘的仙门之人。
谷/span有几个身着短打,腰悬兵刃之人,走进铺子。
在柜台后招呼着客人的纪玄转头看了眼,便如若无事,转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送走客人,才对那几人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便直入琅嬛福地后院。
随后不久,便有人从后院院墙翻进来,正是之前那几个人。
“纪先生。”
几人恭敬地对纪玄行了一礼。
纪玄点头道:“几位兄弟到这里来,是有什么要事?”
他本就是江湖中人,跟随江舟后,在江舟的默许示意下,利用江舟身份的便利,在江湖上交了不少“朋友”。
如今算得上是江湖绿林中的一个不小的势力。
“纪大先生”的名头,在阳州绿林道上,也是十分响亮了。
不过也一样因为江舟的身份,纪玄并没有打出旗号,摆明车马地建立势力。
只是凭着恩威并施,广结善缘,让那些受其恩惠、敬其为人的绿林中人,在江舟需要的时候,为其所用罢了。
这琅嬛福地,便是他与江湖绿林中人联络的一个据点。
一但有人找来,大抵就是有事相求了。
几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便道:“纪先生,应当听说过南楚招贤令?”
纪玄目光微闪,表面上却仍是一副不喜不怒的淡然神情,看不出什么异常。
朝几人抬了抬手道:“几位兄弟先坐。”
这几人颇有些受宠若惊地坐下,纪玄才道:“南楚招贤令?自然是听过的。”
“听说早在数月之前,那楚……楚王就已经颁布招贤令,广招天下俊杰,儒门学子、仙门真修、绿林好汉,不拘出身,不问来历,但有一技之长,都可揭令应招。”
南楚招贤令,已经出现一段时间。
当初那书生徐文卿离吴,就是不愿为南楚效力,也不愿见昔日同窗为虎作伥,才来江都应考。
而如今江都城破,阳州近半之地陷落,这南楚招贤令,自然也跟着在这些地方散布开来。
说起来,江都城如今能如此热闹,看起来比之前还有繁盛几分,便是因这招贤令。
不仅是普通百姓、绿林好汉趋之若鹜,就是儒门学子、仙门弟子,都有不少人为此而动。
也有不少人痛骂那些人不忠不孝,没有气节风骨。
但纪玄久随江舟,听他说过一些事情。
也大概能理解这种情形。
用公子的话来说,就是在大稷之下,大部分人的阶层早已固定,上升无望。
而此刻楚王虽是“叛军”,却正因其叛,才打破了过去的固有阶层。
为了摆脱大稷的影响,更为了壮大自身,颁出一个不问出身来历的招贤令,也正是给所有人提供了一个晋身之阶。
这是对普通人来说。
而对于仙门,就纯粹是因为过去大稷的镇压太狠。
此时楚王如此作为,就相当于搬去了他们头顶的大山,解开了他们身上的锁链。
这还能不出来蹦哒两下?
纪玄心念转动间,表面不动声色,说道:“几位兄弟此来,难道也是为了揭那招贤令?”
说实话,他并不希望自己这些兄弟去应诏。
因为他清楚自家公子对楚王并没有好感,甚至还有仇怨。
恐怕日后难免要分出个生死。
几人相视一眼,说道:“纪先生,实不相瞒,我等此来,确是为招贤令而来。”
“除此外,我等还想请纪先生与一道前去。”
“如今楚王求贤若渴,纪先生您一身武功威震绿林,座下还有铁大侠、红女侠、游氏四雄这等高手,在道上德高望重,一呼万应,若是能为我等之首,带领我等前去,必能为楚王看重,谋得一个好出身!”
这几人神色兴奋,慷慨激昂,十分激动。
纪玄面带微笑,静静听着,并不出声。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笑就是一种招牌式的假笑,根本不分喜怒。
半晌,待几人说完停下,纪玄才沉吟道:“倒是要让几位兄弟失望了,纪某深受我家公子大恩,早已立誓,此生都要随附冀尾,服侍我家公子,哪里还能另投他人?”
一人急道:“这有何难?纪先生您劝那位公子一道去就是了,以纪先生之能,想必楚王也不会亏待那位公子。”
另一人道:“依我看,纪先生这等人物,何必屈居人下?纵然要择主而侍,那也该是楚王这等当世雄主,委身那……之下,实在是不该啊!”
纪玄虽用了江舟的便利,却并没有暴露江舟身份。
是以,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他似乎是在为一个权贵公子做事,但究竟是谁,却也不甚了解。
但在不少江湖人物想来,大抵不过是某个权贵纨绔子弟。
权贵子弟招揽江湖绿林中人为爪牙驱使,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好了。”
纪玄脸色沉了下来:“几位兄弟若需要帮忙,纪某绝不推辞,一应盘缠用度,也大可取用,此事却莫要再提了。”
几人相视一眼,之前的激动着急之色,反倒不见了。
其中一人笑道:“纪先生莫恼,其实我等来此,还有一事,乃是受人所托,请纪先生相见。”
纪玄也不意外,他早就料到了。
这几个人,他还是了解的,不至于如此冒失。
而且言语中也露了破绽。
铁胆、一点红、游家兄弟几人出手次数不少,别人知道他们武功不奇怪。
但他自随江舟后,少有在人前出手,知道他武功的人寥寥无几。
心中虽已有猜测,纪玄还是不露声色问道:“哦?不知是何人?”
“那位可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
“那位此刻就在城中,纪先生不若随我等前去一见?到时自知。”
几人神色激动,满是崇敬,这一次,却是一点都不掺假。
显然几人对那位大英雄、大豪杰,确实是敬佩到了极点。
纪玄目光微闪,故作沉吟,才道:“好,纪某便随你们走一遭,见见英雄。”
几人大喜,连忙起身。
不过却没有立时带纪玄前去,而是说要去通知那位大英雄,一直等到了深夜,才再次返回。
带着纪玄,十分小心地避开巡城军兵,来到一处隐秘的民宅。
便停了下来,留守在宅子外,请纪玄自己进去相见。
纪玄来到宅中,便见一人负手背向他而立。
“王重旸,你现在好大的架子。”
纪玄面色冷淡,声音不见喜怒,朝那人道。
此人竟是因理念有异,早就离开江舟的王重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