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汴河码头,又是远赴千里。
这一次虽然没什么危险,可卫允要去的时间,只怕是三年不止,依着如今陕西的局势,想要完全的稳定下来,没个三五年的功夫下不来。
今年年底便是三年一度的户部考核,明年便是官员们升迁调动的时候,卫允在这个时候去陕西接任布政使一职,绝不可能明年就被调走。
张氏没有把昭哥儿也带过来,而是留在家里,给奶娘看着,小卫氏和丁健,子衿和旭哥儿,还有明兰夫妇,长桓,都跟着张氏一块儿一块儿来了汴河码头,送别卫允。
辰时三刻,大船开动,卫允立于甲板之上,望着码头之上立着的众人,心中忽然生出些许不舍来。
前世与今生,两个完全不同的家庭,两段完全不同的人生,卫允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来到此方世界已有十余年,十余年的相处,十余年的点点滴滴,此时此刻,卫允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然有了那么一丝的归属感。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夜空之上皎洁的月亮,按着浩瀚无垠的星空星海,卫允也会思念前世的父母,亲人、朋友,怀念前世的生活。
网络、电脑、手机、还有前世那些个形形色色的人!
可怀念归怀念,卫允在这个世界怎么也呆了十多年,这里的卫家,就是卫允的家,小卫氏,丁健,还有大卫氏,明兰,还有长桓,旭哥儿、子衿他们,都是卫允的亲人?家人。
尤其是结发之妻张氏?才十五岁就嫁给了卫允,两人成亲至今也快有五年了?如今更是替卫允生了昭哥儿?不论是对卫允还是对卫家,张氏都是一心一意的。
家里头的里里外外?都是张氏在操持,用殚精竭虑?劳苦功高来说也不为过。
将近五年的朝夕相处?卫允对张氏这个妻子,已然产生了极浓厚的情感,有亲情,但亲情之中?却又夹杂着一种别样的情愫?这种情愫叫做男女之情,后世众人给他冠了名,叫做爱情。
而且这个时代的女子还有一个特点,叫做从一而终,认定了谁?那边是谁,携手白头?相濡以沫,死生契阔!
望着码头之上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卫允的眼眶之中,竟罕见的蒙上了一层水雾?眼角变得有些湿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虽说这一次的分别还没有到生离死别的地步?可卫允这一去怎么也是好几年啊!
卫允和张氏成亲不过数年,孩子也只有一个,正是如胶似漆,浓情蜜意的时候,可偏偏却在这个时候,不得不分离。
大船越去越远,码头之上的人影也越来越小,直至彼此之间都变成了对方眼中的一个小黑点之时,卫允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而码头之上的张氏和众人,也才带着满腔的愁绪转身离去。
张氏和小卫氏还有明兰,甚至还一步三回首的,想着卫允会不会忽然折返,重新出现在码头上。
自从恩科结束之后,那些个新晋进士们的职位也都已经被安排妥当,永安帝给了这些新晋的进士们两个月的假期,容其返乡祭奠,告慰祖宗。
可有些家就在汴京的,甚至已经去有司衙门里头报道了。
盛家的五女婿,那个叫做文炎敬的,于恩科之中考了个二甲十三名,之后也颇为给力,似乎是因为说定了和如兰的亲事,在考庶吉士的时候超常发挥,一举考入了翰林院。
半个月以前就已经提前去翰林院报道了。
还有那个小白脸齐衡,这次的恩科也考中了,并没有如同文炎敬一样去考庶吉士,而是直接入了都察院之下的谏院,做了个监察御史。
曹太后还是还是念着平宁郡主的,否则的话,以齐衡在这次恩科之中的名次,怎么可能如得了都察院,做得了监察御史。
要知道,监察御史可是正七品的官,而且都察院之中,尤其是谏院,皆是言官,若是论清贵的话,丝毫不输于翰林院。
而且大周开国以来,齐衡也是第一个以新科进士之身直入谏院的。
··········
卫允刚刚离京赴任每一日,曹太后便在早朝之上开始发难了。
齐衡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再提逆王一案。
先前有余先帝大行,山陵崩他,而后西夏入侵,吐蕃东进等种种缘由,兖王叛乱一事,除了当时被抓获斩杀的人员之外,其残余的党羽还未来得及清查,所有的案卷以及搜查出来证据都暂时封存于刑部之中。
齐衡虽属谏院,却只是个七品的监察御史,无上朝之权,然曹太后却早有打算,当朝宣召齐衡入太和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重提逆王旧案。
曹太后乃是先帝原配,高居后位数十载,素有贤名,于朝于民,皆有厚望。
加之如今被当今官家和两位大相公亲自从慈宁宫请出,垂帘听政,执掌玉玺,如今永安帝虽为皇帝,然实际掌握朝政大权的却是曹太后。
而且还掌的名正言顺,别人挑不出半点错漏来。
兖王在汴京经营了十余年之久,其势力分布何其广泛,其党羽何其之多,甚至可以说满朝文武之中,有将近一半的人都曾和兖王有过联系。
可兖王叛逆已是既成的事实,若是追究到底,对参与此事之人施以严惩的话,那大周的威仪何在,律法的意义又何在。
唯有如此,方能震慑世人,彰显律法之森严,朝廷之威势。
这个时候,自然没人会傻到跳出来反对,就连永安帝,也是举双手赞成的,因为若是此事办的好了,于他而言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若是有人因此而下马,那正好可以让他提拔提拔自己的心腹亲信,或者是利用这次的机会,收拢老臣们的心。
曹太后亲自下令,命监察御史齐衡为主官,以都察院的名义,协同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共同审理此案,追根溯源,肃清逆王残存之党羽。
曹太后这话刚刚落下,永安帝又却忽然插了一句。
“太后,此案之涉案人员,不是朝臣,便是勋贵,亦或者是世家之流,依朕看,不若让南镇抚司也参与其中,或许能更快的结束此事!”
永安帝并没有坐在龙椅上,而是站在龙椅旁边,背对着玉阶之下的众臣,拱手躬身,冲着珠帘之后的曹太后说道。
语气和态度都十分恭敬,透着十分的尊重,像极了正在给皇帝进言的臣子。
太后正在沉吟,阶下便有大臣站了出来。
说话的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太后,微臣以为陛下所言甚是,昔日陛下命卫指使组建锦衣卫,便是为了处理汴京城中纨绔闹事屡这种禁不止之事。
这么多年下来,南镇抚司做的如何,我等皆是有目共睹,此案若是能够让南镇抚司参也与其中,定然能够事半功倍,早日将此事尘埃落定。”
若是说如今朝堂之中哪一个部门的官员对锦衣卫的印象最好,那倒是说不上来,可若是说哪一个部门对南镇抚司的印象最好,无疑就是都察院了。
昔日锦衣卫还未成立之前,汴京城里是个什么情况,满朝文武有谁不清楚,那些个一个个在街上纵马驰骋,无故便当街打骂百姓的纨绔子弟简直数不胜数,偏生元祐帝念着旧情,在那些个纨绔们显赫的家世,开封府和五城兵马司简直难得不要不要的,三天两头的就跑到元祐帝跟前叫苦。
可现在呢?
自从锦衣卫建立了之后,自从南镇抚司正式开始运转之后,以前那些个游手好闲,整日无所事事就在城里瞎晃荡,破坏汴京城治安的纨绔们,一个个都跟改了性子似的,乖巧的不能再乖巧。
以前那些个什么汴京三害之类的,现如今统统消失不见了。
开封府尹轻松了,五城兵马司也不似以前那么整日疲于奔命了,汴京城治安,一下子好像从地狱变成了天堂。
都察院的日常就是在官家面前参这个,参那个的,往日里那些个纨绔们可没少被参,还有他们的长辈,一个管教不严的罪是跑不脱的。
可近几年,都察院在这方面竟然没什么业务了,整个汴京城一片祥和安定,百姓们生活安定,出个门也不用像以前那么担惊受怕了,看到那些个公子哥儿们出行也不用再避如蛇蝎,远远的就绕着走。
虽然说在这方面的业务没以前多了,但都察院上下得官员们对南镇抚司,以至于对整个锦衣卫的印象和风评都出奇的好。
左都御史这话一出,整个都察院的言官们纷纷附议。
大相公韩章也进言道:“大娘娘,陛下,依老臣看,此番再理逆王一案,不若就以齐御史为正,以南镇抚司镇抚使梁昊为副,在协同大理寺与刑部,共同审理逆王一案,追根溯源,查清逆王残存之党羽,再依律法量刑定罪!”
韩大相公竟也同意这么做,若是在往常,以韩大相公为首的六部五寺的官员们可是和都察院‘水火不容’的,往日在朝堂之上可没少打嘴炮,如今竟罕见的站在了统一战线之上。
曹太后的声音再一次从帘后传了出来:“那便依韩大相公所言,以齐御史为正,梁镇抚为副,彻查逆王一案,肃清其党羽!”
“太后圣明,陛下圣明!”
好吧,又是一番齐声吹捧。
玉阶之上的永安帝,躬身低着脑袋,嘴角却忽然上扬,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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