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江天晓嘴唇都哆嗦了——他清清楚楚听见了关车门的声音,身旁的于朗却一言不发。

“于老师,你有没有听见……”

“一会儿什么都别说,站在我后面,”于朗冰凉的手掌扣在江天晓的肩膀上:“不用担心,也别怕。”

他话音刚落,江天晓清晰地听见了汽车启动的声音。

“有……车开了啊……老师,刚刚这里没人吧……”江天晓颤抖着问。

“你说,有车?”

“对对对啊……你,你没听到么……”

江天晓甚至听得出来,那辆车正以一种诡异的缓慢速度靠近他们。然而视野里依旧是一片漆黑,压根没有车的影子。江天晓不经意间朝那值班亭的方向瞥了一眼,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嘘,”于朗捏了捏江天晓的肩膀,用极轻的气音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就站这儿,发生什么也别动。”

江天晓心说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若要是别的地方倒还好,偏偏这里是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啊!医院……

那辆车越来越近,江天晓甚至听见一声“嗡”地加速的声音,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攥住于朗的手腕,猛地向后狂奔起来。

于朗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迅速调整好身体,与江天晓一起狂奔。

“你跑什么!”他喘着粗气说:“我不是说了不用跑么!”

江天晓已经顾不上回答于朗了,他能确定,现在发生的一切绝对不在科学能解释的范畴——简而言之,撞鬼了。

他清楚记得停车场里停满了车,就在刚才他们站立的位置的后方,是一堵墙,墙上有一道门,通往升降梯。

而现在,他已经拽着于朗疯跑了了三分钟,什么都没有撞上。

那辆车越来越近,发动机的轰鸣如在耳侧。江天晓用所剩不多的脑细胞想,这么直着跑下去肯定会被追上,如果拐个弯不知有没有路——反正现在啥都不科学了!先拐了再说!

他更加用力地攥了攥于朗的手腕,身子一拧,向右边拐去。

“你松手!”于朗哑着嗓子说,显然是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江天晓哪敢松手,只当听不见,拽着于朗继续狂奔。

而那车似乎已紧挨着他们了——它跟着他们拐了弯!

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江天晓忍不住扭头飞速看了一眼,视野里依旧是漆黑一片。

“啊!!!”

脑门一阵剧痛,是撞在了某种又冷又坚硬的东西上,下一秒,于朗也紧跟着“咚”地撞了上去。

“是墙。”于朗迅速反应过来。

“于朗……”江天晓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撞麻了,也没劲儿再跑了。虽然他只听得见声音,但他能感觉到,那辆诡异的车,正向他们驶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江天晓仍旧死死攥着于朗的手腕,整个人都颤抖着,后背贴在墙上。

“呼——“

一阵冰凉的风直冲面门而来,刹那后,越过他们两个,消失了。

只有那呼啸的风声仿佛还留在耳畔。

下一秒,灯亮了。

恐惧到了极点,江天晓瘫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切如常的停车场。

于朗先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环视四周,然后对江天晓说:“已经结束了,起来吧。”

“那个……东西,怎么不见了……”江天晓发现他和于朗就靠在方才他们后方的那面墙上,车也还是那些车,不远处的值班亭亮着白色的灯。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我们遇上了超度,”于朗说着,转身向江天晓伸出手:“一言两语说不清,刚刚让你别跑你不听——你还站得起来么?”

江天晓握住于朗的手站了起来,脸色煞白煞白的,心脏还在狂跳:“超度……什么意思?”

“超度亡魂,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冤魂怨魂,也就是……鬼,”于朗向前走几步,弯了下腰,回来对江天晓摊开手掌:“你看。”

他食指指尖上有一抹黑色的灰。

“我刚才闻到了烧东西的味道,果然是这个。”

“这是什么?”江天晓觉得自己跟穿越了似的,这太玄幻了。

“超度时烧的符纸。”

“不,等等,老师……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作为一个熟背核心价值观的当代大学生,江天晓一向不信鬼神,也极少接触到这些东西——最多就是宿舍夜聊的时候听沈哲他们讲鬼故事。但刚刚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唯物世界观。

“信则有,不信则无,”于朗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医院这地方比较特殊,有些医院领导信这些,就会时不时在医院里超度一下,我们刚刚是误打误撞进了他们布好的……结界,我这么说你能懂吗?超度时会布置一个结界,超度完,那些鬼魂就没了。如果我没猜错,刚刚那辆车,就是超度鬼魂用的。“

“……”江天晓沉默,这个解释实在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算了,反正超度也结束了,你不信也无所谓,没出事就好,”于朗拍了拍江天晓的肩膀:“我看见我的车了,走吧。”

“等等,于老师!”江天晓猛地想起来一件事:“这些东西,您怎么会知道?”

于朗竟然笑了一下:”学历史么,读博的时候接触过一些民俗学的东西。“

江天晓坐上副驾,于朗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微偏头,说:“你今晚别回宿舍了,去我家睡一晚吧。”

江天晓:“啊?”

“你本来就发烧,今晚又碰上这种事,我不放心。”

听于朗这么说,江天晓有点窘迫,但刚才的事情实在让他心惊胆战,便点头同意了。

经过值班亭时,于朗把车停了下来。江天晓透过车窗,看见屋里坐着的是个年轻男人,身上穿着保安服。

于朗从车窗探出头:”今晚停车场不让停车,你们怎么不提前通知?“

保安先是愣了,随即掏出手机看了看,一拍脑门:“啊?今天是……个养的看错时间了!”

边骂边跺脚。

于朗点点头,开车走了。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于朗家。

是个挺新的小区,设施看着也很好,于朗家那栋楼正冲着一方池塘,池塘边还有矮矮的假山。楼是高楼,但于朗家就在一层,倒是方便。

江天晓洗完澡,换上于朗给他找的睡衣,躺在了客房的床上。

于朗也睡了,在主卧。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偶尔有鸟鸣,夜又深了一些,渐渐地鸟鸣也没有了。

空调开到22度,这种平常在宿舍里感受不到的清爽让江天晓渐渐冷静下来。不由自主地,晚上的事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速度越来越慢,画面越来越清晰。

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逻辑——好像……不合逻辑。

最开始是于朗发现事情不对的,他说,白色面包车的车牌号和值班亭的灯光颜色变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特地注意这些东西呢?照一般情况来说,没有人会注意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吧?

还有,这是一场超度——如果真的是——为什么车牌号和值班亭的灯光的颜色会变?按于朗的话说,他们是误打误撞进了结界,那么,这些诡异的变化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本来就存在的,江天晓想,这不合理,变了个车牌号和灯光,吓唬谁呢?结界里没有人,难道吓唬鬼吗?第二种,因为他们的进入,才发生了这种变化,这样说似乎是说得通的,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类似古墓,设置一些可怕的东西,警告外来者不得进入。

但这种解释也禁不起细想。

还是逻辑上说不通:如果这个结界是禁止外人进入的,那么设置结界的人应该设计这样一种反应机制:如果有人误入结界,会被立刻清理出去。

但车牌号和值班亭的灯光的变化——这种变化实在太细微了!江天晓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如果不是于朗提醒,他根本注意不到这些变化。

注意不到,就不会感到恐惧,换言之,结界对进入者的震慑没有成立。

再退一步讲,就算来人真的注意到了那些诡异的变化,也未必会立刻离开停车场。原因很简单,停车场不是古墓,盗墓贼在古墓里遇见了诡异的事情,或许会立马滚蛋,因为墓穴本就带着恐怖和神秘,有那么一种心理暗示在。而停车场就不同了,没人会觉得停车场恐怖神秘,更没人会觉得停车场不该进入,即使发现了那些变化,也容易认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吧!

也就是说,如果车牌号和值班亭灯光的变化是一种反应机制,那么这种机制首先是不容易被触发的,其次是低效的!

这不合理。

然而,最大的不合理,在……于朗身上。

他太淡定了。

江天晓想,就算他对风水道法之类的东西特别了解,也不应该是那样的反应吧?

并不是说于朗不应该发现他们误入了超度的结界,而是,于朗反应得实在……太快了。

太快了。

在江天晓说听见有辆车时,于朗就说,我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也就是说,从那时起,他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始至终,他表现得淡定而冷静。

……于朗。这个人在江天晓最艰难最难熬的时候,安慰过他。

江天晓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放下这一脑子乱七八糟的猜测和假设,他对自己说,不就是撞了回鬼,小时候不老听村里老人讲鬼打墙什么的吗……

最终,困意袭来,江天晓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是被鸟吵醒的。于朗家这小区树多,大清早的满是鸟鸣声。江天晓正分辨着刚刚还不是有布谷鸟在叫,就看见于朗衣冠楚楚地走了进来。

“呃,老师你起得好早……”江天晓尴尬地捋了捋乱飞的头发,迅速爬下床。

“被子随便叠一下就行,洗漱完赶快吃饭。”

江天晓当然不敢随便叠一下,他把那床柔软的夏凉被仔细叠成方块,端端正正放在枕头上。

餐厅的桌子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面。对面还有个已经空了的碗,原来于朗都已经吃完早饭了。江天晓更加不好意思,赶快埋头吃起来,但又得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呼呼”的声音,装出副细嚼慢咽的斯文模样。

于朗捧着手机坐在江天晓对面,过了一会儿,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我去抽根烟。”

他走了,江天晓陡然间放松不少,飞速吸溜着面,这面口味挺重,麻辣的,里面有青菜和排骨,特别香。江天晓倒是不惊讶于朗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面,毕竟他是能把盖浇饭开发出满汉全席味道的人。

忽然,于朗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

江天晓发誓他真没想偷看,实在是猝不及防就看见了——于朗的手机屏幕上直接显示出一个微信聊天的界面。

昨天凌晨00:21

你们冲着我来,不要波及他。

06:32

呵呵,心疼了?

06:34

我不和你浪费时间,还是那句话,冲我来你们随意,不要波及他。

06:35

哟,我都感动得泪流满面了,需要我帮你给他透lù点吗?

06:38

他不应该被牵扯进这些事。

07:22

好吧,只冲你来,那你要做好准备咯

07:23

随意。

江天晓虚虚握着筷子,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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