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程大胡子将他那魔性的笑声带到了吐蕃人的耳边。
吐蕃的男人是严肃的,在他们的习俗当中,除了见到心爱的女人,得到满意的大猎物,或是牛羊牧养的很好,耕种的土地得到了丰收,杀死了强大的仇敌等这些他们人生当中的关键时刻外,他们从来不苟言笑。
也就是说,他们只有在真正觉得该欢笑的时候才会用笑声来表达自己的喜悦,典型的游牧民族心理,耿直而又淳朴。
所以他们也很难在贪婪和嗜血面前保持基本的理智,管束住陷入一团浆糊的头脑。
只是大唐来的使节,这个一脸大胡子的低地汉子,却很难让他们生出厌恶的感觉。
当然了,不得不说的是,程知节再次运用他的身份,成功的融入到了吐蕃人的中间,就像他去敦煌迎接西突厥叛将们时那样,和吐蕃人打起了交道。
………………
在伏俟城中最坚固的那间房屋当中,囊聂玛本已经事先召集起了自己的心腹,好像就等着程大胡子到来了。
程大胡子大笑着进到屋中之后,看了看这个场面就知道,应该是到了决定今年大家行止的时候了。
冬天里程大胡子已经赢得了吐蕃人的尊重,即便是并不喜欢他的人,也不会对他恶言相向,所以当他到来之后,包括囊聂玛本在内的吐蕃人都站了起来,抚胸施礼。
程大胡子敲打着自己的胸膛回礼,一屁股坐在了吐蕃人当中,跟在他身后的侯君集……明显被吐蕃人给忽略了。
自觉也是英雄豪杰,且很要面子的侯君集心里那个苦啊,可没办法,程大胡子那句话是真没说错,和这些吐蕃野人打交道,他确实不如从河南匪帮中走出来的程知节应付自如。
………………
不等囊聂开口说话,大胡子率先又大笑了几声道:“囊聂,我的好兄弟,你又有什么好消息要说给我听了吗?”
囊聂本来肃穆的过了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想你要失望了我的兄弟,前几天就在你出去打猎的时候,南边有人来告诉我,赞普召我回去……他需要我回去帮助他平定叛乱。”
程知节摸着自己的大胡子好奇的问道:“这应该是个不错的消息啊,用我们大唐的话来说,入京勤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遇到的盖世功勋……
可谁当了赞普?又是谁在反对他呢?”
一个吐蕃将军道:“尊贵的大人,你可能还不知道,自从朗日轮赞去了神国,他的儿子松赞干布便成为了新的赞普……”
听到松赞干布的名字,程知节的心揪了揪,皇帝临行时跟他说的那些话又回荡在他脑海当中。
于是他试探的道:“我听说他年纪还小吧?也难怪会有人不想服从于他。”
又有人道:“是啊,虽然以前所有人都在传颂着松赞干布的聪慧,说他是神明送给吐蕃人最为珍贵的礼物,可他毕竟还是太小了,能忠心辅佐的人不多。”
这就是程知节喜欢吐蕃人的原因之一,这些家伙除了神明之外,好像对他们的国王并没有那么敬畏。
和当年大家在瓦岗山上谈论皇帝的口气差不多,所以也就让他这个外人有了很大的操作空间。
程知节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觉着这些吐蕃人没有为了自家的国王抛头颅洒热血的自觉。
瞧瞧他们现在一个个的样子就知道,几乎所有人都处在犹豫之中,不然的话也不会等他这个唐使回来商议大事。
不过这也好理解,吐蕃立国没几年,朗日轮赞是开国之君,他的死对吐蕃的影戏不言而喻。
实际上,程大胡子只是开了个头,这些有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吐蕃贵族们便七嘴八舌的吐槽起了新的赞普有多不靠谱。
十岁出头的孩子,在吐蕃的习俗中确实可以支撑起一个家庭了,可作为吐蕃赞普,除非神灵显圣于人前,不然的话几乎不会得到吐蕃人的认同,你吹的再是厉害也不成。
而且据说朗日轮赞死的很突然,没有留下遗命,就更增添了很多的不确定性。
其实就是一句话,松赞干布的威望不够,即便他是合法继承吐蕃王位,也不足以震慑住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们。
看着这些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吐蕃人,程大胡子觉着他们确实有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
于是他起身去到囊聂身边,低声道:“我的好兄弟啊,你在想什么?跟我说一说,看我能不能对你有所帮助?”
囊聂道:“你知道吗?我现在正请求神灵给我指引,也许你就是那个神灵派来我身边的人吧?”
程知节的大胡子抖了抖,身心都产生了许多不适。
不过嘴上可不慢,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和人套交情,马上拍着胸脯便做出了一连串的保证,大致意思就是你说的很对,俺就是受到了你们神灵的委托,来帮助你摆脱困境的那个人。
而在冬天里他的表现,确实也已经取得了囊聂的信任,这个使者当的真是没话说。
在他的示意之下,囊聂摆了摆手,将自己的心腹们都赶了出去,程知节知道,推心置腹的时候终于到了。
大致上来说,眼前这位吐蕃统帅和秦琼,单雄信等人差不多,就看谁能把谁忽悠住而已。
侯君集犹豫的看了程知节一眼,起身也走了。
屋中安静了下来,一直看上去很镇定的囊聂终于露出了苦闷的神色,跟程知节说的头一句话就很惊悚,“南边来人召我回去,我怕回去之后便要跟随朗日轮赞去神国了……”
程知节瞪起了眼睛,作惊讶状,其实心里对他说的比较赞同。
眼前这厮领重兵在外,却一直迟疑不归至今,换了是他程大胡子当家作主,也不会让这样的人多活哪怕一天。
只不过在他追问之下,囊聂给出的理由跟这个没关系,而是涉及到了吐蕃内乱的根源。
吐蕃国中新旧贵族的矛盾彻底爆发了出来,朗日轮赞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他的儿子松赞干布已经和他的追随者一起离开了逻些城。
这无疑是明智之举,逻些城在朗日轮赞死后,已经变得越发危险,没有人知道敌人是谁,又有哪个是朋友。
所以松赞干布继位之后,立即接受了伦科耳,尚囊等亲信大臣的建议,回到了山南地区,也就是雅隆部兴起之地,六牦牛部世代都在这里放牧耕种。
就好比秦地之于大秦,蜀地之于大汉,晋地之于大唐,用汉家的说法,山南便是吐蕃龙兴之所在。
那里对于松赞干布来说,其实也不安全。
他回到雅隆部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追查父亲的死因,这也许是他自己的决定,也许是亲信们的建议,外人无从知晓。
可这就像他离开逻些城一样,也是吐蕃国中混乱的局面下所能做出的最为明智的选择。
毒死朗日轮赞的旧贵族的根据地无疑就在山南,追查凶手其实只是做个样子罢了,松赞干布和他的亲信们如今必须要做的,就是掌握住六牦牛部的权力而已。
所以不管凶手是谁,那些曾经追随朗日轮赞建立吐蕃,并在之后反对朗日轮赞的一系列改革的人们,都将是被镇压的目标。
那是一场清洗,而不是什么破案的行动。
这个冬天,吐蕃国中死了很多人,其中一些人在吐蕃国中鼎鼎大名,都受到过神明的祝福。
如果放在中原,近了说的话,也就是当年的杨玄感叛反一案能与之相比了,而吐蕃之后面临的局面也和隋末战乱差不多。
香雄诸部的人们重新聚集在了一起,苏毗人随之复国,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东北,对山南地区的雅隆诸部形成了夹攻之势。
而出身香雄部的囊聂的处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更为危险的是,他的属下有的来自雅隆部,有的来自香雄诸部,有的则是苏毗人,孤军在外不说,还人心动摇,说不定程知节晚回来几天,囊聂的人头也就挂在伏俟城城头上了呢。
囊聂现在所担心的头等大事其实不是国中之内乱,而是他根本没有信心带着吐蕃大军平安回去南边。
当去年松摩哈赤来到高地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有着不小的雄心的囊聂是万万没有想到,他手中紧握的“重兵”会成为这么烫手的山芋。
主要其实还是他对国中的糟糕局面估计不足所致,如果他能当机立断,早点带兵回去,说不定局面不至于此。
可世事没有如果,现如今他是去留两难,之所以还能勉强控制住局面,只不过是因为天气还冷罢了。
等再过上一个月,天气暖和了,就算是他们的神明估计也不知道这支孤军当中会发生什么故事。
而如此局面之下,囊聂又能信任谁呢?嗯,还是程大胡子瞅着顺眼一些吧……
当然了,这是开玩笑,在囊聂的诉说当中,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好吃好喝的招待你这么长时间,该是回报于我的时候了。
我如果死了,大唐使者的人头还在不在,你看看你们的神仙会不会保佑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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